一动不动蜷缩在地板上，四周越发浓郁的腥臭和黑暗的浓郁让人呼吸艰难。

温清桐用力吸了两口气，不敢发出声音，她有点不安。

自听了她的回答之后，很久刀鬼都没再开口。若不是始终能在黑暗中看到他那双隐隐闪烁的瞳孔，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半身的僵硬终于让温清桐没忍住，小心挪了挪身子。

细碎声响中她察觉那双眼朝她看了过来。

她吞了吞干燥的喉咙。

想说些什么，但在那双眼略带审视的注视下，偏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正要垂下头时，她听见刀鬼道：“你想要见到那位给我做过手术的医师，为什么？”

突如起来的话音让她一时有些呆愣，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我弟弟病得很重，我带着他从五华山一路来到这里，就是一直在找能为他治病的郎中。”

“他得的什么病？”

“他中了毒，”

“中毒？呵……”毒这字刚一出口，仿佛听到了个多么有趣的笑话，刀鬼僵硬的嗓子里低低溢出一声沙哑的笑：“身为制毒世家的传人，竟然到处寻找那些江湖郎中给你弟弟解毒，小姑娘，你这究竟是在说笑，还是在辱没你的家族？”

“……我怎会辱没我的家族……”

本是苍白的脸，因刀鬼这番似笑非笑的话，而涨得通红。

温清桐兀自沉默了好一阵，随后缓下情绪，继续说道：“但，即便是制毒世家又怎样，即便我脑中记着一整本毒谱又能怎样，不管鬼爷您信不信，早在三年前，我便已经被这毒逼到走投无路。

当时温家已出了事，家中所有人死的死，逃得逃，偌大的宅子只有我跟弟弟相依为命，因此，我只能靠着自己去摸索药方。但，能试的方子全都试了，却没有一种对它能起作用。所以这三年来，我带着弟弟一路从家乡一直寻到这里，只因为听说，京城内有位严御医医术高明如活神仙，几乎能从阎王手里抢人。”

“所以我……”说到这儿，突兀想起那两块因自己一时起意而给自己带来无穷恶果的金锭，温清桐话音一顿，用力闭了闭眼：“后来，侥幸求得严先生的一面，本以为终于可给我弟弟带来一点儿希望，但是，当他看了我弟弟的状况后，却告诉我，他对这毒亦是无能为力……”

“既然那毒连你温家的毒谱和那位严医师都无能为力，那么你要见那位给我做过手术的医师，又有什么用？”

“因为那位医师不是凡人。”

脱口而出的话，带着点幼稚的荒唐，因此，显而易见地令刀鬼再次一声嗤笑：“不是凡人，难道是鬼神。”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落，温清桐垂下头，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中，似一时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直到呼吸渐缓，她才接着又道：“我是个学医的，虽只是偷学，但从小耳闻目染，知道一个人无论身体怎么强壮，哪怕如野兽一般，那也是有极限的。但鬼爷以及墨公子身边的九爷，却是超出了那个界限，甚至是远远超出，不亚于传说中的鬼神。不知鬼爷是否还记得当时九爷身上被我所施下的毒？”

“记得。”

“那是一种药性十分迅猛的麻醉剂，发作时跟石化蜈蚣有些相似，只是没有它那么致命。但让人全身麻痹的速度，却要比石化蜈蚣快很多，一旦人中了此毒，不靠血檀化解不了。可是九爷却靠着自身，将那毒在体内自行化解干净了，而刀爷您也是一样，甚至比起鬼爷，更为让我吃惊，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在石化蜈蚣这种东西的毒性下，熬过那么长时间，且还能自如行动，更何况您身上还受到过两次致命伤。但是除此之外，更让我吃惊的，是爷您的身体。”

说到这儿抬起头，温清桐看向刀鬼那双静静闪烁在黑暗中的眼睛：“那位医师不知从什么地方学到的医术，竟能给您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按上金属的肋骨。更甚者，他还在您身体内，装上了并不属于人身体任何一部分的器官。

所以我说他不是凡人，试问哪个凡人能对人做出这样一种改动，且还能不至人于死地？

而正是他对您身体的这些改变，令您两次受到致命的创伤后，仍还能活着。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些改变，让您身体内部发生了某些变化，由此，产生出了能暂时延缓和抵御石化蜈蚣之毒的东西。

所以我想要见到那位医师。因为我想，既然他能让凡人变成几乎不会死去的人，那么他或许也可以用他那超凡的医术，令一个垂死之人延长生命……”

“你想让那位医师给你弟弟续命。”

“续命……”这个词一度令温清桐有些恍惚，继而，她点点头：“没错。”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他这样一种人，能轻易理会你这区区一个无名小卒么？”

“自然不能。所以，清桐才会斗胆来跟爷求得这个交易。”

“求？”淡淡重复着这个字，刀鬼的话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想要凭借我的命，去换你弟弟的续命。”

温清桐张了张嘴。

话到嘴边，却因那双眼在黑暗中无声的注视，而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遂点了下头。随即，她听见刀鬼轻笑了声：“你觉得我很蠢么，小姑娘？”

“爷为什么要这么说……”

“既然云九能自行化解你下的毒，既然我这身子几近不死，为什么我非得需要你来为我解毒？先毋论你是否真能弄出石化蜈蚣的解药，既然有那位医术如同鬼神一般高明，且还不用我以命换命的医师，我又何必需要你这乳臭未干的孩子，来多此一举？”

这番话令温清桐微微一怔。

继而抬了抬头，她迅速答道：“因为您说的那位医师，此时并不在京城，而您体内这毒性现如今究竟到了什么样一种程度，在您刚才亲身经历过之后，想必应也心知肚明。所以眼下，爷若在意自己的性命，便只能与我交易。因为，只有我能让您活到那位医师回来的时候，或者，等到我将石化蜈蚣的解药制好的时候。”

一番话，温清桐对着面前的男人谨慎归谨慎，却也说得不亢不卑。

有那么瞬间，透过黑暗，仿佛依稀能从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看出丝并不属于她这年纪的神情。

刀鬼静静朝她看了片刻，随后道：“你弟弟如今在什么地方？”

“他在……”迟疑了一瞬，温清桐道：“他在那位神医严先生的府中。”

“既已求医在严先生门下，再去找别的医师，有欠妥当。”

“……我明白。但，无论怎样，我都只为我的弟弟能够活下来……”

“你的弟弟，当初你因黄金案被云九捉回时，我曾听云九说起过。他说你与一具腐尸同住。”

闻言，温清桐双唇猛地一颤：“他不是腐尸！他还活着……”

“所以，那种状态就是他中毒后的样子么？”

“……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