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才随着心跳重新缓和下来,她重新睁开眼,看着眼前那片浓稠的黑。
她似乎是被人遗忘在这间机关屋里了。
不知什么原因触发了这间机关屋,也不知多久这间屋子和被困在屋子里的她,才会被人想起来。
她不希望这间屋子恢复正常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句尸体。
脑中闪过这种种念头的时候,四周的腥臭味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浓烈。
甚至夹杂着一点尸体的腐臭。
她从没见过一个人腐烂得能这么快,尤其还是在冬天。
那气味和喉咙里的干燥令她有些窒息。
她好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饥饿能忍,饥渴难耐。在又一阵安静的等待之后,受着身体所驱使的一种本能,她伸手抹了抹已经变干的地板,然后忍着痛,撑着身子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
或许是吃到了止痛药的关系,她全身原本有些难耐的疼痛,这会儿好像没有先前那么明显。
这大概是她眼下所面临的种种状况中,唯一不那么糟糕的地方。
但心知药效不会持续太久,她张大双眼使劲在黑暗里辨别了片刻,然后继续将身子撑起,循着记忆中刀鬼离开时的方向,缓缓往前爬去。
这间机关屋有一道用机关控制的门。
刀鬼很熟悉这屋子的环境,他还有双特殊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像是野兽般闪着灵光,所以他在黑暗中的眼力,比寻常人要好很多。
因此从他走到墙边后直至打开机关,所用的时间,几乎是寻常人根本来不及觉察的短促。
本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与生俱来的专注力,让温清桐在当时疼痛和茫然以及强烈的不安中,仍下意识地留意到了刀鬼的一举一动。
凭着听力,她判断出刀鬼走动的方向和距离。
又凭着机关门开启一刹那所扑入的光线,她隐约看到刀鬼在他脚步声停下的那瞬,两只手所安放的位置。
看不清机关在什么地方,没有关系,只需记住他手的位置便可。
即便他触动机关后立即把手移开,那瞬间位置的变更,也不会让判断机关所在地方的距离,差别太大。
所以温清桐就在那一刻,几乎是完全无意识地记住了刀鬼开启机关的位置。
此刻被求生的欲望重新激起,她靠着止痛药的药力,手脚并用地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用力爬。
如她所预料,在大约十来步之后,她的手碰到了墙。
十分坚硬的木头质地的墙,带着一股略有些熟悉的气味,令她微微停顿了片刻。
她似乎曾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股气味,但没有细想,她深吸一口气,撑着墙慢慢站起身,然后拖着僵硬的双腿站了起来,循着记忆,迅速往墙上摸。
过了片刻,随着手指往下轻轻一沉,身旁不远处轰然一阵闷响。
紧跟着一片光亮随着道口子的霍然开启,从外头倾泻了进来。
光明撕裂黑暗,新鲜的空气冲去棺椁般空间内那股令人窒息的浑浊,温清桐迎着光亮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那儿正传来隐隐的疼痛,让她有些担心。
所以一等双眼适应了光明,她立刻往外走去。
一路走得跌跌撞撞,以至撞到了什么也不自知,直到一股有些明显的疼后知后觉地从她膝盖处蔓延开来,才令她戛然止步。
她晃了晃身子,有些失衡。
遂伸手往前,想扶住什么去稳住自己,好缓解一下膝盖的力量。
随即发现,她手搭到的那样东西,是张床。
一张孤零零摆在一片空旷空间内的,巨大的床。
床上孤零零躺着一个人。
瘦得几乎连覆盖在被褥下的轮廓线条都看不清,唯有一张苍白的脸,在一把乌黑发丝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那张脸在察觉到她仓促的视线后,微微动了动。
继而睁开眼,显出一双湛蓝色瞳孔,于一片静谧中静静望向她。
温清桐睁大双眼。
有那么片刻,她身子像是凝固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那是怎样一张脸。
一半像天上的神仙,另一半,仿佛是从地府里爬出的恶鬼。
随即浑身一颤,她猛回过神,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便正要转身逃离,想了想,却又迟疑着停了下来。
然后再次看向床上那个人,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你是谁?”
许久,见他始终沉默,不由再问:“你没法说话么?”
他依旧不语,但目光却忽地从她脸上移开,径自看向她身后。
温清桐怔了怔。
随即立刻从那目光中意识到了什么,她想转身,但身子再度一僵。
因为脖子上多了只手。
紧扣着她脖子要害部位,冰冷坚硬的手指,仿佛一副金属的镣铐,轻轻一个收紧就能将她脖子拧断。
然后有呼吸声由上而下,贴着她发丝,从她头顶上方缓缓移到她面前。
过了片刻,眼角余光令温清桐看到了一张面具。
简单得只有眼孔的苍白色面具,眼孔内一双漆黑的眼,平静如水,却散发着深渊般令人未知的寒。
头皮一阵发麻:“墨……”
墨公子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温清桐感到脖子上那股力道蓦地收紧。
面具内传出的呼吸声随之加剧,她仿佛能察觉到这男人隐在面具后那道情绪的变化。
遂张了张嘴,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但更大一股力道将她话音轻易掐灭在她喉咙里。
疼痛以及窒息。
那男人似乎真的拧断了她的喉咙,以至令她产生了幻觉。
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床上那张一半天仙一半恶鬼的脸,突然裂了开来,从里头飞射而出无数道仿佛血一样颜色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