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唇角倏忽间拉平,眉眼压下来。
“我哥死了。”
小王警官又是一噎。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深究她到底是不是在撒谎,还是先指责她说话语气太冲。
倒是那原本冷冰冰的男人音色莫名低沉了一分:“是你奶奶让我来的。”
周知意抬睫,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被白炽灯打上一层锐利的光,如深潭一般。
只看了她一眼,又快速撇开。
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周知意心里涌起不爽,又在片刻间压下。
快十点钟了,奶奶还在家里等她。虽然她和警察插科打诨,表面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心里并不是完全不着急。
眼前这个莫名其妙、不请自来的“哥哥”,大概是她今晚能顺利离开派出所的唯一希望了。
周知意眼珠子一转,立即改口:“我刚刚在说气话,警察叔叔,他是我表哥!我俩昨天……吵架了。”
她假装挠头,挡住脸,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只顾朝他使眼色,“嗯,对……吵架了。”
“我叫陈宴,这是我的身份证。”男人又扫了她一眼,“警官,方不方便和您单独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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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那个叫陈宴的男人和小王警官聊了些什么,总之,周知意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放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向外走,谁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一出派出所大门,一阵热浪卷来,不远处路灯下,一群小飞虫正孜孜不倦地冲撞着路灯。
周知意一眼看见站在灯下的蔚思。
蔚思显然已经等了许久,一看见她的身影,立即跑过来。
周知意下意识拽起短袖背后的连帽,罩上。那帽子宽大,几乎能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
“依依,你还好吧?吓死我了!有没有受伤?”
蔚思紧张地不行,拉着她前后左右地打量。
“我好着呢,一点事儿没有。”
周知意往后一仰,避了下她的视线,而后又揽住她的肩,开始吹牛逼:“就柳思涵那小矮个,够得着我一根手指头吗?你是没见着,她被我收拾得有多惨。”
耳畔隐约捕捉到一声冷嗤,可惜实在太过隐约,周知意也没在意,继续说:“今天也就是姐倒霉,才刚动起手就被路过的警察叔叔给撞见了,要不然我非得打得她满地找牙痛哭流涕叫爸爸……”
这嘴瘾还没过完,身侧又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然后呢?被关进少管所里吃牢饭?”
这话简直冷漠刺耳,周知意一梗,随即瞪向被她忽略在侧的陈宴。
男人束手而立,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下来,一身黑衣加上一张臭脸,简直像是完美融进夜色里的黑无常。
迎着她的目光,陈宴嘲讽得很真诚:“知道什么叫校园暴力吗?”
“……”
场面一瞬间冷窒。
连黏糊糊的晚风似乎都被降了温,染着丝丝微凉触感。
蔚思清了清嗓子,想要解释:“知意她不是……”
“思思。”周知意淡声打断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宴。
她唇角抿得笔直,眉梢微微下压,俨然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兆。
蔚思太了解她这一点就着的狗脾气,忙拽住她:“今天这事儿还要多谢陈宴哥,要不是他帮忙,可能真的得惊动你奶奶。”
周知意正奇怪这男人怎么会认识她奶奶,搞了半天他在派出所里说的那些话都是编的。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回家负荆请罪的准备,这会儿倒是松了口气。
她吃软不吃硬,本身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考虑到的确是对方帮自己解了围,前一刻被他激起的不忿就悄然消下一半。
“大人不计小人过”地冷哼了声,她压低了声音问蔚思:“你认识他?”
蔚思:“刚认识。”
“……那他是你花钱雇来的?”
蔚思:“……”
周知意一想,也是。
这人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再到那张冷淡倨傲的脸,哪哪都显示出他不是需要挣这种外快的人。
更何况,蔚思也没那个闲钱。
周知意脑瓜子飞速转了两圈,得出最合理的结论:“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
蔚思一哽,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宴又冷声开口。
“周知意。”
周知意侧头,看向他那张没什么耐性的臭脸。
几步之外停了辆出租车,他正站在车前,语气不容置喙:“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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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路灯映着男人的侧脸,好看却霸道。
周知意回过神来,好笑地扬起眉梢。
这男人该不会还没出戏吧?演个戏而已,还真当自己是她俩的监护人了?
虽然他刚刚确实是帮了她,可这大晚上的,他一个陌生男人让她上车她就上车?谁能保证他就不是坏人呢?
见少女站着没动,陈宴又催促:“快点。”
蔚思闻言,悄悄拽了下周知意的手指,下一秒,周知意牵着她的手,大步走到车前。
蔚思正要开后座车门,却见周知意仰头挡在了陈宴身前,从兜里摸出张五十块钱的纸币猝不及防地拍进他手心里。
“我身上就这么多钱了。”周知意语气坦率:“今晚的事,谢谢你了!”
陈宴垂眸看着那张纸币,眼睫慢慢动了下,好半晌,才一言难尽地掀起眼皮。
周知意早已经拽着蔚思跑远了。
路灯晕着昏昏光圈,勾勒着少女纤薄的背影,她回头冲他摆摆手,笑得张扬。
——“咱俩就两清了!”
“……”
陈宴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他们之间,也许永远都无法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