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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清蘅站在凛冽的晚风里,裹紧了自己脖子上的长纱巾。虽说已经是暮春,可晚上依然会有冷飕飕的风。她低头拢了拢自己藏青色风衣的大领子,顾不得什么好看不好看,不冷才是最要紧。顺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八点了。她回头对陈染说:“染染,你回去吧,我待会儿打个出租过去就行了。”陈染摇摇头道:“这会儿外面都没什么人,我陪你一起过去吧!”雪清蘅苦笑道:“还是算了,我待会儿找到云飞扬了就把他送回他家去。今天晚上就在那边歇着了。咱们家得留一个人。张凤宸现在情况那么特殊,咱们的大部分家当可都在家里呢,要是被她顺走了哭都来不及。”她对陈染笑笑:“所以染染你就在家吧,不用担心,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你不放心谁也别不放心我!”陈染叹了口气道:“云飞扬可真是个混蛋,幸好现在才八点,你要去,我就让你去。要是现在是九点,哪怕他云飞扬在那边醉死了,我也不会让你过去的——话说回来他怎么不叫高铭接他啊?他难道不知道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吗?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该说他没心没肺!”陈染的语气带着少有的愤愤不平,听得雪清蘅心里也是一阵别扭。的确,一般情况下就算是两个人晚上一起出来玩,男孩子们都不会让女朋友自己一个人坐车走。可云飞扬不但让她一个人坐车,还是让她一个人坐车去接他!雪清蘅陷入了沉默,她宁愿相信这是因为云飞扬太过幼稚不会照顾人  这时,一辆出租车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里。雪清蘅连忙伸手一招,果然是她预约的那辆。陈染见状,立刻干净利落的掏出手机拍下了出租车的车牌号,甚至还偷偷拍了一张司机。雪清蘅对她点点头,就一矮身坐进了车里。云飞扬方才报的地址是一个位置不甚繁华的夜店。雪清蘅觉得心很累,一个明星,居然毫无自觉的去逛夜店!她真的得跟高铭好好反映反映这事儿了。不然回头传出去,夜店咖的名声可不是好听的!她坐在车里又给云飞扬打了两个电话,那边一直无法接通。雪清蘅的心在胸腔里怦怦狂跳,连喉咙口都有一种窒息般的干燥感。她在心里默默念叨“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出什么叉子!不然高铭非剁了我不可!”  千般担心万般纠结,车子总算到了地方。雪清蘅让司机靠边停下。司机是个挺和气的大哥,听了她的电话大概是猜到了她要接的是个醉鬼,还颇为热心的问雪清蘅用不用他帮忙去架人,他可以再载他们回去。雪清蘅谢绝了大哥的好意,潜意识里很害怕云飞扬的醉相会吓到别人。她一转身就往不远处的夜店奔去,风衣的长衣摆在夜风中翻起一波涟漪。夜店里很闹腾,一群群红男绿女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张开蓝色紫色的嘴巴啸叫着吵嚷着,不一会儿又伸出一只只黄色的胳膊在空气中挥来舞去。雪清蘅被夹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艰难的向前挤着。一转头她就看见了云飞扬正像条癞皮狗似的瘫在吧台边。这种情况下他总算难得的保持了一点职业素养,知道给自己带一副墨镜——虽然在室内戴墨镜实在是很有装逼的嫌疑,恐怕反倒更引人注目了。雪清蘅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对于他这种行为是该夸还是该怼。她顾不得犹豫,冲上前就揪住云飞扬的后衣领子,狠命的晃了起来。云飞扬的脑袋被她撞在吧台上磕得咚咚响,总算是找回了点意识,一脸醉态朦胧的抬起头,动作迟钝的把墨镜往鼻梁下方推了推,向上翻起眼睛望着她。墨镜后面的眼睛在红色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很妖异,活像个目光迷离的吸血鬼。雪清蘅没好气的问:“还认得我是谁吗?”云飞扬呆愣愣的点了点头,一扬脖子打了个嗝。酒气熏得雪清蘅很想把他丢出去。她回过头对吧台里的小哥尴尬的笑了一下问:“请问他消费了多少?”小哥礼貌的笑道:“消费的不少——不过他自己刚才已经买过单了。还给你买了一杯长岛冰茶。”雪清蘅被气笑了,小声咕哝道:“长岛冰茶?亏得他还有那个心情!”吧台小哥犹犹豫豫的笑道:“他——该不会就是我想到的那个人吧?”雪清蘅闻言,迟疑了一下伸手从云飞扬的皮衣内口袋里掏出他的钱包,从里面随便抽出几张红票子塞到小哥制服的口袋里,低下头凑到他面前轻声说:“并不是你想到的那个人,小哥你帮帮忙,好吗?”小哥露出一副了然的微笑:“了解,放心吧,他也不是第一个来我们这里的。我不会乱说的。”雪清蘅满意的点点头,吃力的扶起迷迷糊糊的云飞扬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刚一出夜店的门,迎头就打过来一股劲风,把雪清蘅的披肩长发吹得都糊在了脸上,然而肩膀上还架着一个醉醺醺的云飞扬,哪怕有手也不敢去拂一拂自己的头发。她颇为无奈的苦笑了。忽然间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随即想起来,大概一年多以前一个下雪的冬日,她也曾经这样搀扶过一个脚底没根儿的云飞扬。那天最后发生了什么呢,云飞扬说他真的爱她,希望她和他能彼此真诚以待。结果一年多以后的今天呢,他不信任她,可他喝醉了还是得让她来接他。  雪清蘅突然觉得这世界特操蛋。  她正要把云飞扬往路边领,然后叫个出租车。谁知云飞扬却忽然神智清明,力大无穷的拒绝跟她走。嘴里口齿不清的告诉她他是开着车来的。他要开车回去。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停车的地方走。喝醉的人就像发疯的驴,十个雪清蘅也拉不回来。雪清蘅就和他这么一路扭打着,愣是被拖到了云飞扬那辆颜色骚包的宝马X6 M旁边。她被烦躁的云飞扬一把推开,一脸茫然的杵在了车旁。云飞扬趁着这当儿,已然磕磕碰碰的进了驾驶座。雪清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扑到车窗旁疯狂的捶打玻璃:“云飞扬!你他妈给我滚下来!你他妈想醉驾啊!卧槽!醉驾是会出人命的!你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云飞扬已经发动了汽车,隔着窗玻璃,他懵懂又恶意的对着雪清蘅笑。雪清蘅气的狠踹了车轮胎一脚,疼的她立马原地跳脚。云飞扬在车里发出了混合着呼噜呼噜的“呵呵呵”大笑。雪清蘅疼的两眼生泪,红着两只眼睛隔着玻璃怒骂道:“你丫给我滚下来!要开我来开!喝酒了的人别在那里不把人命当回事儿!”  云飞扬终于乖乖的下了驾驶位,让雪清蘅坐了进去。自己则蹭下车拐到另一边坐在了副驾驶上。等到雪清蘅坐好了他才想起来大着舌头问:“里——里有没有——驾洗证啊?”雪清蘅阴沉着脸答道:“科三考了一次没过。”云飞扬不耐烦的咂了一下嘴道:“那你——逞新么能啊!”雪清蘅瞪了他一眼道:“你一个喝多了的人,跟我这个没驾照的差不多。科三没过我可以慢点开,你喝了酒就不应该开!”她嘴里说着,手里已经发动了汽车。大SUV慢吞吞的滑出了停车位,开始磨磨蹭蹭的往前跑。雪清蘅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在路口看到了一个监控摄像头。她叹了一口气,深呼吸,双目直视前方,小心翼翼的操控着汽车。  这家夜店并不在主干道上,而它附近最近的那条主干道相对也属于是主干道上不甚繁忙的部分。因此雪清蘅就想尽量开的慢一些——毕竟她一个没拿到驾照的人在开车上路这种事儿上还是难免有些心虚。然而开了不到十分钟,云飞扬就不乐意了。他本来靠在副驾驶座上,用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窗外。结果发现了汽车的龟速后他就坐不住了。一叠声吵嚷着让雪清蘅停车,他要自己开。雪清蘅真是不想搭理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就紧抿了一张嘴,铁青着脸只是看路。云飞扬像个不听话的熊孩子,又是狂躁的大吵大叫又是扑过来想要强行掰着雪清蘅把车停下。雪清蘅被他搞得不胜其烦,回过头去怒吼道:“云飞扬!你能不能懂点事儿!别给我再添麻烦了成吗!”  云飞扬愣在了原地,他的墨镜早就不知被他扔到哪儿去了,此时直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嘴唇被雪清蘅气的不住颤抖。雪清蘅无暇顾及他,他们刚刚转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正要往前走。不远处出现了一辆黄色的小甲壳虫,车头玻璃在路灯照耀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雪清蘅下意识想要降车速,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云飞扬突然一个饿虎扑食,像个发酒疯的神经病一样扑了过来。雪清蘅忍不住向后一躲闪,云飞扬一脑袋撞在了方向盘上,他沉重的上半身随之滑了下来,摔在雪清蘅身上。一瞬间雪清蘅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巨大的“轰!”的一声,雪清蘅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和云飞扬被卡在了安全气囊后面,挤得喘不过气来。腿似乎是被车子下面卡住了,一阵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膝盖处袭来。雪清蘅默默地想是不是骨折了。这时候头皮上忽然有种凉飕飕又热乎乎的感觉,她下意识挣扎着伸出手去一抹,顿时摸到了满手淋漓鲜血, “哦”她木然的想,大概是撞到车上划伤了。“我是疤痕体质诶,幸好在头发里不会留疤。”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净是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并没有去想自己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了。因为她潜意识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个噩梦,过会儿这梦就会醒来。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大腿上那一团沉甸甸的重量原来是云飞扬。雪清蘅吃力的低下疼痛不已的颈子,先看到了一条胳膊,然后看到了半个身子都因为冲击力而悬空在前后座中间的云飞扬。云飞扬的一条腿被卡住了,痛苦的发出一连串□□。雪清蘅挣扎着问:“你——你没事儿吧?”云飞扬的酒大概是真的醒了,声音无比清醒却也无比痛楚的哭叫道:“ 腿——我的腿——卡住了”雪清蘅往他那边蹭了蹭,低头看了一眼道:“放心——应该没有——断”云飞扬闻言,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哭是笑的叫唤。  路灯很亮,照出了两辆车别在一起的车头。雪清蘅的角度所限,看不清车到底伤的怎么样。不过可以肯定这车头绝对是废了。对面那家的车也好不到哪儿去,车头瘪下去一块,车头灯掉了一地碎玻璃。橘黄色的路灯光正好洒在对面那辆甲壳虫的车玻璃上,映出了车里的一家三口。驾驶位上的父亲被卡在车座上动弹不得,一旁惊魂未定的母亲拿出手机,一脸惊恐的忙着打120.后座位上的小孩子看得不甚清楚,只听见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极为响亮。雪清蘅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感慨她和云飞扬:“真是造孽啊!”  后来的事情,雪清蘅记得不太清了,因为很快交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甚至于到了最后,记者也来了。乱哄哄的一大群人挤在他们周围。有的忙着把她和云飞扬从车里掏出来,有的忙着问他俩谁是车主,还有更多的人忙着咔擦咔擦拍照片,闪光灯亮成一片。夹杂着交警驱赶某些试图近一步往上凑的记者时的怒喝。高铭是这些人里最后出现的,乌青着一张脸,嘴唇抿成了笔直的一条线。从他的路虎揽胜上下来,“啪”的一声甩手关上车门。他向车里的雪清蘅和云飞扬看过来时,雪清蘅觉得自己的肉都被剜掉了。脑子里仿佛伸出来了一只大手,咔擦一声捏碎了她的平静。  包扎,检查,接受问讯,填各种单子忙完了这一大堆事,已经是接近凌晨了。雪清蘅头上顶着一大块纱布,低头看着腿上雪白的石膏,她果然是骨折了,不但骨折,还脱臼。方才医生给她处理时疼得她直想立刻掐死自己。云飞扬就躺在自己旁边的床上,他除了脚踝骨折加上蹭破了一大块皮之外倒没什么更严重的伤。只是一刻不停的声唤着□□着,说实话,在从医生那里得知他并无大碍,连个脑震荡都没有之后再看他这幅德行,着实很想让人立马给他嘴里塞个东西好止住他无休无止的鬼喊鬼叫。  他没问雪清蘅伤的怎么样。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苦难中无法自拔。  满脸疲惫的高铭总算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他看也不看床上的伤病二人组,只是拍了拍自己身上浮灰,又走到门边拉了个塑料椅子,拖到雪清蘅和云飞扬病床中间的地方坐下,这才抬起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面无表情的扫了两眼病床上的二人,语气很平静的问:“说说吧,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