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辰呛出一口血。
赤红色的血珠沾染在他的薄唇上,仿若片片凋零的梅花,染红了李知风的眼睛。
“是谁?!”
“放……放……”殷雪辰抠着水池的边缘,断断续续地吐出两个字:“放手!”
李知风没得到想要的回答,非但没有放手,还收紧了掐在他颈侧的五指,指甲深深地按进了他的皮肤,一下又一下地抠着那些已经快淡去的牙印。
殷雪辰的颈侧瞬间蹦起了青筋。
疼痛与无力感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他颤抖的指尖在李知风看不见的角度,不断地向池水边的弯刀靠近。
李知风还在发疯般质问:“到底是谁……殷雪辰,你说话啊!”
殷雪辰说不出话来。
他渐渐喘不上气,眼前也弥漫起了浓重的雾气。
李知风的怒吼逐渐与水声交融在一起,震得殷雪辰的意识里泛起一阵又一阵麻木的涟漪。
“……既然你不说。”李知风久问不出答案,忽地冷静下来,眸子里的疯癫沉淀成了狠厉。
他稍稍松开扣紧的五指,用沾血的指尖抚摸殷雪辰脆弱的脖颈。
“那我就让这些痕迹都消失。”
殷雪辰跌跪在温泉边,大口大口地喘息。
李知风没有停手。
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大周三皇子已经成了一个疯子。
李知风抬手掐住殷雪辰的下巴,逼他仰起头,然后俯身对着他脖子上的咬痕咬了下去。
“雪辰,你和我一起去倭奴国吧。”
炽热的呼吸徘徊在布满青紫色痕迹的颈窝边。
李知风着迷地望着那些痕迹,将心里的想法倾吐而出:“我……我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们……他们答应我了,到时候会帮我……雪辰,只要你跟我走,我……我一定能将大周的江山夺回来!”
李知风说完,再不犹豫,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殷雪辰本就被伤痕累累的皮肤上登时泛起剧烈的刺痛。
他早在李知风说出“倭奴国”三个字后恢复了清醒,无力的手指再次颤抖起来,将将触碰到了弯刀的刀柄。
千钧一发之际,殷雪辰拼尽全身的力气,趁李知风尚未松口,直接抽刀向桎梏着自己肩膀的手砍去——
“啊!”
惨叫声惊飞了庭院外的飞鸟,血淋淋的手指“噗通”、“噗通”地掉入了水中。
殷雪辰和李知风同时跌在湿冷的地上。
他对三皇子的哀嚎充耳不闻,拎起温泉边的衣物披在身上,然后将头整个扎进了温泉内,往复几次,终是勉强恢复了些神志。
“倭奴国……”殷雪辰握着弯刀的手因为愤怒,不断地颤抖,“李知风,你是让我叛国吗?!”
李知风捂着鲜血淋漓的手,嘶哑地笑起来:“雪辰……只要,只要能夺回大周的江山,用什么方式……什么方式,不重要!”
“不,重要。”殷雪辰见李知风毫不知悔改,眼里弥漫起了雾气般的悲凉。
时隔多年,他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李知风的场景。
那时,他随父亲入宫,走至金銮殿前,见一人跪于殿上,高呼:“父皇,儿臣虽年幼,亦有为社稷而死的决心!”
年幼的殷雪辰霍然抬眼:“阿爹,那是谁?”
殷旭欣慰道:“那是三皇子,李知风。”
从此以后,殷雪辰和李知风就成了知己。
“知己?”李知风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了他的想法,狞笑不已,“殷雪辰,你为什么那么天真?”
“……我父皇有那么多皇子,我若无权臣支持,断无继位可能!”
“……你可知,那日我贿赂了内侍监,低声下气地哀求了许久,才从他嘴里套出荣国公要进宫的消息?”
“……朝堂之上,还有……比荣国公更好的仰仗吗?!”
殷雪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李知风的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再弯腰用弯刀挑起他的下巴:“所以,你同我相交,只是为了荣国公府的权势?”
李知风发青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意:“不然呢?”
“哦……对,我还想将你……”
李知风话音未落,瞳孔忽而一缩。
他低下头去,望着插在手腕上的弯刀,喉咙里发出了怪异的“咕噜”声,紧接着,啐出了一口鲜血。
“相识相知数载……殷雪辰,你……你竟为了一个……一个异族人……”
殷雪辰闻言,粲然一笑:“相识相交?不,你对我只是利用。”
他言罢,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弯刀。
尚未凝固的鲜血在竹墙上留下了一串艳红色的印记。
李知风疼得浑身止不住地痉挛,却硬撑着起身,额角的青筋一条接着一条狰狞地跳出来:“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殷雪辰了然:“倭奴国人?”
他说完,曲起手臂,用臂弯间的雪白长袍擦拭弯刀上的血迹,劲瘦的身躯里迸发出了无尽的战意:“来便是。”
相比较于屈辱地被李知风掳去倭奴国,殷雪辰宁愿战死。
李知风踉跄着走了几步,从袖笼里摸出竹哨,哆哆嗦嗦地塞进嘴里。
尖锐的哨声响起,殷雪辰再次握紧了弯刀。
——滴答。
——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顺着李知风的手臂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