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早知如此,只亲身经历了还是心中一痛。他佯装无恙地看向裴铭,好似方才的冷漠不复存在。
随裴铭一同而来,是为着裴泽恰好听见的婚事。不知为何,甫一听到裴铭的婚事,裴泽心中隐隐而起一股异样,总是要亲自确认无误了才好。
他不希望与顾锦瑟有关。
那日顾锦瑟告诉他,自己拒绝了裴铭的婚事,裴泽便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可今日一席话听下来,手心中竟渐起冷汗。
裴铭眼角浮起的笑意,那一瞬,裴泽福至心灵,猜到了裴铭要说什么。果不其然,下一刻,裴铭就直言心悦顾锦瑟。
裴泽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这所谓婚事的前因后果,就如同近在咫尺的至尊能毫不犹豫地弃了他一样,当裴泽亲眼所见,裴铭说出那句话时,皇上一动未动,神色未变的模样,心脏的位置,好似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不放,让他的呼吸,停滞在那一刻。
裴泽本就不是抱着这个希望出现的,他进宫,是为着一个人,可这个人,他到现在都没见到,却一连二三地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几个人。
那个和他母亲有着极为相似的眼眸的女人,正面对面在他眼前,裴铭唤她,母妃。
那个和他有着血浓于水,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
饶是那个曾经与他母后交好,疼爱他的顾贵妃,如今已然替代了他母后的位置,成了顾皇后。
这一切中,都没有他的位置。
裴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不知何时,顾锦瑟来到了长亭,一双明眸猝不及防与他四目相视。
那一瞬,裴泽觉得可笑。他为着见她而来,却不想见到了,是这般情形:
曾明言告诉裴泽拒绝了求亲的顾锦瑟,如今正站在他的面前;身边是那个不日前刚上门求亲未果的男人,此刻正在请求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赐婚。
像是知道既定结局一样,裴泽甚至都不用等顾锦瑟的回答,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顾锦瑟,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小火花,稍纵即逝。可裴泽竟然会希冀,期待能有一丝希望,他期待见到顾锦瑟,可见到了,又能如何?他能做什么呢?在众人的眼中,他不过是个残废罢了。
甚至在皇上面前,他不过是个没用的儿子罢了。
顾锦瑟,又怎么会选择他呢?裴泽心中嗤笑,对自己的妄想感到可笑,又可悲。
裴泽选择了离开,他微微抬手,就有人上前,不动声色地带他离开。
热闹的花会,拥挤的御花园,但没有一个位置,是属于他的。
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罢,万家灯火,没有一个是为着他而点的。
一直如此,一直都如此,而已。
“……锦瑟心悦离王已久,望陛下成全。”悦耳清澈的女声娓娓而来,带着任谁都无法撼动的坚决。
裴泽闻言一怔,绝美的五官呼吸一滞,滚动的轮椅几乎是一瞬间停了下来,他转身,目光落入长亭,就见如画的背影空首于地,掷地有声。
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裴泽眼里恍若一滩死水得了新生,隐隐而起微弱的希望,却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听错了,他一定是听错了。
裴泽坚定地这样想着,一双眼睛却不由自由地落向长亭,那一抹清极雅极的身影屈膝于地,她还在行着空首礼的动作,座上座下一片沉默,高高在上的皇上面色冷得可怕。饶是如此,顾锦瑟纹丝不动,标准如一地行空首礼,头触及手,未见半分摇晃。
从裴泽的视线看过去,顾锦瑟的身影如岁寒三友,傲然挺立。那一瞬间,裴泽笃定,他没听错。
顾锦瑟,的的确确,想要嫁给他。
长亭内,最上座的皇上单手支额,一张与裴泽有着几分相似,但又苍老几分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他忽地将手中的酒杯置于案上,发出一声轻响,满座寂静无比,听到的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和四周微风拂过的声音,这一声轻响似是打开了一道门般,让众人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屏息不语。
皇上看了顾锦瑟半晌,一只手死死地握住扶手,终于,他动了动薄唇,声音奇冷无比道:“顾家锦瑟,你此言,可是真的?”
话音刚落,裴泽的呼吸微促,精致的五官沾染了微不可见的惊措,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亭内那一抹丽色。
那背影傲然挺立,言之决然:“回皇上,锦瑟绝无虚言。锦瑟对离王一片赤心,天地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