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挠挠头回答:“其实她说得挺对,热爱、天赋、机遇,要成一个大艺术家,三者不可缺一。三者皆有,那是毕加索;有热爱有天赋,没有机遇,那是梵高;但更多的人只有热爱,所以活着的时候不出名,死后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晏初水摇摇头,“我是说她家的事。”
“啊……”殷同尘恍然大悟,“就是子孙不孝呗,刘林自己应该也想不到,儿子会在他去世后干出这种事,害得他名誉受损……”
晏初水很是嫌弃地望了他一眼。
殷同尘暗叫不妙,他居然没有领悟老板的意思?!这可是重大警报啊,意味着他的前途事业都将受到巨大冲击!
“那是……”
“她说她父亲不喜欢她,所以她很早就结婚离开家了。”
殷同尘呆住,这是什么刁钻的角度?
晏初水神色严肃,提出一个相关论点——
“许眠也想结婚!”
“……所以呢?”殷同尘问,“她爸也不喜欢她?”
“那倒不是。”晏初水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颈,一边向外走一边说,“她好像就没有。”
“……”
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自己,晏初水停住了脚步。
“晏总,你们真的是青梅竹马吗?”殷同尘满脸的迷茫。
“怎么了?”
“这种事怎么能好像呢?!”
晏初水看起来比他还奇怪,“我只是去她家学书法而已,调查常住人口就行了,难道我有多疑症吗?”
“???”
殷同尘有点怀疑人生了。
“还有。”晏初水再次申明,“我和她从小认识,她就是青梅了?”
“那是……”
晏初水短暂地回忆了一番,他刚学书法那会儿,许眠还不会握笔,就趴在他桌边磨墨玩,没错,想到这里,他十分笃定地说——
“是书童。”
“……”
***
晏初水接手墨韵后就一直是独居,房子位于城市新区。说是新区,其实已经开发了十来年,随着城市规划的变迁,近几年已经成为本市房价最高的富人区。
他不喜欢太大的面积,又不喜欢太高或太低的楼层,不喜欢被陌生人包围,又不能周围完全没人,所以在这个以安保系统优秀著称的小区里,他买下了一整层,自己住在当中一户。
大三室的标准格局,很符合他的日常需求。除卧室、书房外的另一间是藏品室,虽然拍卖行有专门保存书画的库房,但一些私人藏品,他还是习惯放在自己身边。
欣赏书画是晏初水最喜欢的事,没有之一,所以手边的藏品也都是他最钟爱的。其中就有一张当年黄珣送他的七言对联,写的是元四家之一倪瓒的一句诗——
池水云笼芳草气,井床露净碧桐花。
他依稀记得黄家以前的样子,临河的徽派小院粉墙黑瓦,古朴简洁。园中的回廊下有一方清池,池边有嶙峋假山,并以芭蕉、细竹,庭院不大却草木生辉,颇有青山碧水的诗情画意。
当年晏初水就对黄珣说,黄老师,你这个房子太危险了。第一是临河,发洪水时最先被淹;第二是围墙不高,小偷很容易翻墙而入;第三是草木繁茂,容易招来蛇鼠虫蚁。
可黄珣回了他一句,眠眠喜欢这些啊。
彼时的许眠正蹲在池边捞蝌蚪,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两条细细的羊角辫,冲他大喊:初水哥哥,我捞到小蝌蚪啦!它会长成小青蛙吗?
在没心没肺的年纪,干着没心没肺的事。
晏初水淡笑:不会,蝌蚪长大了都是癞蛤蟆。
许眠:……
说起来,晏初水在黄家学了八年书法,却从没见过许眠的父母。其实这事在檀城也不算秘密——黄老师的女儿和父母断绝关系,丢下一个孩子就离家出走了。
那么如今呢?
她急着想结婚,也是因为有谁不喜欢她吗?
晏初水蓦然想起那张瘦瘦小小的脸,想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还有那头柔软蓬松的卷发。
唔……
果然毫无让人喜欢的萌点。
也就,画得还行。
他牵动了一下嘴角,将许眠那幅《松下观瀑》从画架上层取了下来。画轴一开风光现,或许是从小跟着她外公练字的缘故,相较于同龄画家,她的笔法更加灵动,用墨也更为娴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热情、天赋、机遇,她算是占得其一,可心不在此的人,给她机遇也是白白浪费。晏初水不爽地皱起眉头,他倒要看看,她急吼吼地要结婚,能嫁给什么小辣鸡!
不对、不对……
明明是又累又忙的时候,为什么总想起这件蠢事来?
他猛然警觉。
许眠说了一句荒唐话,较真的人却是他?这种荒谬的理想不仅钻进了他的大脑,还使他冥思苦想多日?
果然啊,积极进取会有天花板,但堕落沉沦是没有下限的。
他居然被许眠给腐化了?
晏初水一把卷起画轴,丢进一旁的青花卷缸中,毅然决然地——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