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微动了两下,尔后将手机关机,走进里间。
或许是前一晚没休息,又或许是因为安下了心,他这一夜睡得很踏实,醒来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八点。
他的生物钟总算恢复正常了。
酒店餐厅内,殷同尘早已选好了一个三面环墙的卡座,等候已久。
晏初水缓步而来,眼底的红血丝消散了大半,看起来精神不错。殷同尘把买好的早餐递上前,不过他还挺奇怪的,老板既然不吃自助餐厅的食物,为什么还要到餐厅来呢?
没过五分钟,就见何染染拖着睡眼惺忪的许眠走进了餐厅。
许眠显然没睡醒,走路都在打颤,何染染揪着她教育:“住这么高档的酒店,不起来吃早饭,多亏啊!你快看,前面就有好多烤肠!”
许眠的身体还在沉睡,眼睛却已经睁开了。
晏初水波澜不惊地望了一眼,才不急不慢地打开自己的早餐。
这下殷同尘明白了。
是要查岗。
许眠迷糊地睁开眼,看见了前方的烤肠,也看见了烤肠后面的晏初水,一下子全醒了。与其说她在度假,不如说她在逃避,她是想见晏初水,又怕见晏初水。
可犹犹豫豫地,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殷同尘是个有眼力见的,当即要腾出位置给许眠,哪知晏初水却飘出一句:“你走什么?”
殷同尘刚抬起的臀部又落了回去。
许眠歪着脑袋打量晏初水,想看他气消了没,可他一言不发,让人猜不透心思,她只好试探地叫了一句:“初水哥哥。”
晏初水打开面前的一罐八宝粥,并不应她。
那就是还在生气了。
不过许眠一向粘人,哪怕他不理睬,她也能自个继续问:“你怎么在餐厅里还吃八宝粥啊?”
晏初水掰开一次性塑料勺,依旧不回答。
何染染左右看看,瞧出了一点苗头,她上前一步,照着许眠的话一模一样地问了一遍:“晏总,你怎么在餐厅里还吃八宝粥啊?”
果不其然。
晏初水立刻就回答了。
“因为安全。”
“……”
许眠又问:“八宝粥也是别人煮好放进罐子里的,这是自助餐厅,谁也不知道你会拿哪一份食物呀。”
晏初水低头喝粥。
何染染复读:“八宝粥也是别人煮好放进罐子里的,这是自助餐厅,谁也不知道你会拿哪一份食物呀。”
晏初水放下了勺子。
他用一种冰冷的语调,说了一个更冷的知识:“你不知道吗?八宝粥是先装好生粥料,再连着密封罐煮熟的。”
“???”
谁会知道这种事啊!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无菌食物。”
“……”
八宝粥无不无菌暂且不说,晏初水却是真的傲娇。暗青色的衬衣从第一颗纽扣扣到最后一颗,餐巾铺得整整齐齐,不让自己的手触及桌面分毫,除八宝粥外,他的另一半早餐是两片密封包装的全麦面包。
世间混沌污秽,独他纤尘不染。
许眠低下圆圆的小脑袋,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
又傲娇又讲究,还干干净净的。
好想把他……
弄、脏、啊。
她这么痴痴地想着,那双小鹿眼就越发的清澈,像是落进了满天星辰,一片明净的闪耀。晏初水稍有不慎,对视了一眼。
心就被戳了一下。
看样子……她是在反思?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他收回目光,轻咳了两声。
“你们今天要做什么?”说罢,他特意申明,“我问的是何染染。”
何染染挠头,她哪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她连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都不知道。打辅助的意思,不就是她不用做主么?
“晏总你觉得我今天应该做什么?”她反问道。
晏初水拨弄着罐子里唯一的一颗红枣,轻描淡写地说:“我带你来这里是写生的。”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带着许眠好好画画,别瞎跑、别瞎玩,尤其是什么游泳池……
写生?
何染染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她压低嗓音,问:“是要我画《韩熙载夜宴图》那种么?”
《韩熙载夜宴图》,十大传世名画之一,是南唐后主李煜因疑心身居高位的韩熙载,便派画院待诏顾闳中前往韩府赴宴,命他将宴会上见到的人、发生的事都一一画下来向自己汇报,而绘制出一幅人物长卷。
何染染深刻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那是标准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身为墨韵的签约画家,却混迹于瀚佳的大本营,不画《韩熙载夜宴图》,还能画什么?
晏初水冲她勾勾手指。
何染染靠了过去。
“你能画得出来?”他幽幽地问。
嗯,画不出来。
何染染直起身子,一秒改口:“兰蓝说她今天要去竹海写生,约了我们一起。”
“哦?”
晏初水发出一声长长的疑问。
许眠小声道:“我也会去的。”
他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不置可否。
何染染偷瞟了殷同尘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天大地大、老板最大”的眼神,辅助立刻就懂了。
“欢迎晏总莅临指导啊!”
晏初水流露出一丝既勉强又可以勉强的神色,只是目光一瞥,突然定格在许眠的额头上——正中央的鼓包已经消了大半,但红肿的地方变成了暗紫色的淤青,落在她白净小巧的面孔上,是一块让他十分不舒服的痕迹。
“怎么弄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对着何染染,而是直接看着许眠问的。
然而何染染一时接顺了嘴,这一次,也尽职尽责地抢在许眠的前头。
“那个啊,听说她给王随磕了个头。”
“……”
晏初水愤然起身。
“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