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随眯眼,“你不是墨韵的画家吗?”
“对哦……”何染染挠了挠头,“跟你们待久了,我还以为自己签在瀚佳了呢……”毕竟她也是刚签约,归属感并没有那么强烈。
“……”
王随十二分地确定,晏初水是神经病,他签的画家,也都是神经病!
***
因为临时有事要处理,殷同尘没有陪晏初水去竹海,等老板一回来,他就急不可待地追问:“怎么样,看过兰蓝的画了吗?”
晏初水拧开一瓶水,先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看了。”
“然后呢?”
“不如许眠画得好。”
“……老板,都是前妻了,还用得着偏心吗?”殷同尘知道,许眠是画得不错,但她和兰蓝的身价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晏初水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看画不准?”
“绝对没有!”
殷同尘当即指天起誓。
“可是……兰蓝的画真不如许眠?”发誓归发誓,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晏初水表情严肃,并没有在说笑,他也一向不拿书画开玩笑。
“她的笔法和构图,都要比许眠成熟,但一个是以形写神,一个是以神写形,你说谁画得好?”
殷同尘沉默了。
文人水墨画自宋代兴起,最根本的转变就是“遗貌取神”,用文人画中的“逸气”来区别院体画中的“匠气”。苏东坡曾有诗云: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主张以“神”、“意”入画为先,“形”为次之。
故绘画贵在得其神韵,须“得意而忘象”方为佳作。
当然,这对画家是极高的标准,亦是对鉴画者品鉴能力的最高要求。
所以晏初水给了一句不那么苛刻的结语,“兰蓝画得不差,就是价格高得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他放宽标准,也还是觉得不对劲。
“是兰秉轩做了什么吗?”他问殷同尘。
后者摇了摇头,“我本来也这么认为,想着兰秉轩为了给女儿铺路,私下找人举牌拉高价格,可这最多是一开始,现在都两年了,上拍十几次,总这样操作而没人买单的话,不等于白白给拍卖行双倍佣金吗?所以我又去打听了一圈,兰蓝的画都是实打实卖出去的,有一家企业的老板好像特别喜欢她的画,十张里有五张都是他买的。”
“对了,兰秉轩的油画这两年也涨得飞快,今年春拍有一张《母子图》,拍了一千八百万,是听海轩最贵的一张。”殷同尘又补了一句。
墨韵的主要业务是传统书画,虽然也有少量油画,但晏初水本人对油画市场关注不多,另有其他鉴画师负责。
听到这个价格,他果然皱起眉头。
“兰秉轩,一千八百万?”
“人家四年前是津省美协副主席,可第二年换届选举就转正啦,一路水涨船高嘛。说起来他还是刘林的师弟呢,他卖一千八百万,刘林卖张六万的画还闹出个赝品。”殷同尘摊摊手,感慨万千。
晏初水冷哼一声,“他现在是美协主席,画就卖一千八百万,那他退休后呢,画就一千八百块了?”
尽管艺术品市场都有水分,同人不同命的事也不少见,可卖得好的,至少也得画得好,否则,就是德不配位。
殷同尘对此倒很释然,“卖一千八百万,拍卖行的佣金就是一百八十万,卖一千八百块,佣金就是一百八十块,多少都是我们赚啊。”
要是这么算的话……也没错。
晏初水想,反正他又不和兰家父女合作。
殷同尘没看出老板心中的决断,仍在努力撺掇,“也许兰蓝的画卖得好,是买家觉得她是兰秉轩的女儿,想收藏做投资?”
艺术品除了收藏功能外,本身也是一种投资,看好一个画家就和看好一只股票一样。
“有一个美协主席的爹,肯定不会让她走弯路,也不会缺人脉、缺资源,日后早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好的起跑线,再加上运气好,可不就飞黄腾达了么。
晏初水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他想到那两个圆圆的发髻,想到那条芽绿色的连衣裙,也想到了那颗小小的红痣。
假如黄老师还在世,他一定不会让许眠随随便便就把画作卖了。
不会让她休学,不会让她摆摊,更不会让她着急结婚。
她会衣食无忧地生活,哪怕还是傻乎乎的,但绝不是现在这样,会有人在前方为她铺路,为她遮挡风雨,告诉她不要走错路,又或者,是走错了也不用害怕。
他还想起了自己羞辱她的话。
——没爸没妈就跟着外公外婆过,没钱交学费就不上学,为了嫁妆还能随便抓个男人结婚,稀里糊涂,不知所谓……
她不是稀里糊涂,也不是不知所谓,她只是没有一个引路人。
一个会叫她眠眠的人。
没有任何征兆的,他突然和殷同尘翻起了旧账,“你刚才说什么……前妻?”
“对啊。”殷同尘还在想兰蓝的事,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我离婚了吗?”晏初水冷不丁地反问他。
“……没有。”
“那宗律师拟好离婚协议了吗?”
“也……没有。”殷同尘开始感觉后脊发凉,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提醒老板,“可‘前妻’是老板你自己……”
晏初水双手环臂,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殷同尘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