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八章 画山易,画心难(2 / 2)枕水而眠首页

他拍下了史上最贵的一张赝品,亲眼验画,亲手举牌,亲力亲为。

多可笑啊。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人是他非见不可的。

“是警察。”殷同尘如是说,“在宏德的拍卖会上,那个一直与你竞价的人投案自首,说他是受你指使,让他不断举牌叫价。”

晏初水更疑惑了,“我?”

殷同尘点头,“对,他说你为了洗钱,才故意抬高画价,否则正常人不会为了一幅画如此不顾一切。”

呵呵。

晏初水禁不住笑起来,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好啊,我倒要看看,这种毫无根据的事他们要如何栽赃给我。”他起身向外走,“是王随安排的人吗?还是兰秉轩?”

殷同尘并没有头绪,该怎么说呢,以前老板的死对头只有王随一个,可现在不一样了,虚假拍卖的事曝光后,这样的种子选手比比皆是。

比如拍卖协会就在警察例行询问时透露,八亿五千万的画价是从未有过的首例,并暗示晏初水多年来频繁出入海外大拍,常有巨额资金流出。

看吧,各个都是潜力股!

但有一点殷同尘可以肯定,“老板,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为了栽赃你。”

晏初水停住脚步。

“警方立案,公司可以维持正常运作,但涉及资金的往来要全部中止,直到调查结束。”殷同尘顿了一下,缓缓说出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所以,秋拍暂停。”

暂停秋拍,意味着墨韵连三分之一的成交额也不可能完成。

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栽赃不是为了坐实一件不存在的事,而是为了让对方失去机会,没人在乎真相,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目的。即便是晏初水自己,当初检举瀚佳时一样有私心,一样有私愤,他足够的正大,却并非全然光明。

如今向他反扑的人,甚至不需要正大,也不需要光明,只是恨,就足够了。

众人之恨,可颠倒黑白。

莫名的,一种濒死的快意油然而生,他忽然很想看一看人心之恶究竟有多可怕,能不能比得过那个人呢?假如一群人都比不过她一个,倒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左不过是一群墙倒众人推的小丑罢了。

他无所畏惧。

殷同尘没有晏初水这般疯狂的孤勇,他实在想不通,事情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今天了呢?大厦将倾,他甚至找不到那个小小的蚁穴!

最为可怕的是,对方似乎洞悉他们所有的决策,每一步都走在他们前面,每一刀都直插他们的死穴,连一个无稽之谈的“洗钱”,都能卡在秋拍的档口,分毫不差。

千头万绪,无从理起,而这一切的关键,正是那三尺残画!

“老板,你看画这么多年,怎么会看走眼?这张赝品怎么能画得那么真,又怎么会有‘宣和装’的装裱呢!”

这些问题晏初水何尝没有问过自己,尤其是在他已有右三尺的情况下……

蓦然之间,一个念头钻进他的脑海。

“快去!”他大喊一声,“查一查艺源美术馆展出的左三尺是谁的藏品,是谁拿出来给他们展览的!”

殷同尘愣在当下,一时没弄明白。

“我一直都有《暮春行旅图》的右三尺,才会坚信自己不可能走眼,无论什么赝品我都可以用真迹做比较,只有一种赝品例外。”情急之下,晏初水脱口而出,“那就是画赝品的人,也有真迹!”

而那个人,那个有真迹的人……

就是挖下陷阱,又将他一把推下的人。

***

晏初水是在天黑后才到的家。

这些天许眠都住在隔壁,因为请了全职护工24小时照顾她,晏初水没有把公司的情况告诉她,怕她一个人在家瞎担心,影响康复。

如今想来,是他多虑了。

宽敞的画室内,墨香依旧,许眠靠在沙发上看书。深秋夜凉,她盖着一条鹅黄色的珊瑚绒毯,看起来软乎乎的。

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与世无争,与人无害。

在晏初水心中,他家眠眠就是最可爱、最天真、最纯洁、最……他哂笑了一下,骤然失语。

听见他的脚步声,小姑娘立刻抬头,笑容也随之绽放,“初水哥哥,你回来啦!”

晏初水没有回应她,而是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最后在她身前停住,他垂下眉眼,盯着她右腿上厚重又笨拙的石膏,对比纤细的左腿,着实有些滑稽。

他不会忘记许眠奋不顾身将他推出去的那个瞬间。

永远不会。

假如那场车祸是真的,假如这一切都不是她的计划。

他一定不会忘记。

除非——

他问:“宏德的左三尺《暮春行旅图》,是你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