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精神上,是很强大的!
知道他喜欢吃虾饺,许眠特意穿城去了一家粤式早茶,买了四五样点心,还打包了一碗艇仔粥,一路小心捧着,一点没泼没洒。
晏初水一夜未眠,脸色不太好,小姑娘不明所以,讨好地问:“初水哥哥,是我买的东西不合胃口吗?”
“唔……”
晏初水把筷子一搁,对她说:“我不能自己吃啊。”
“啊?”
“我看起来像有精神病吗?”他压低声音问。
“当然不像啊!”她傻乎乎地摇头。
“所以啊……”晏初水不动声色地挖了一个坑,“要是医生见我正常,肯定会让我出院,我得不正常一些才行。”
“!!!”
小姑娘恍然大悟。
“那我喂你吃!”
他极其勉强地点点头,仿佛做出了巨大牺牲——被迫陪她演戏。
“你要吃什么?”许眠拿起筷子,不知先夹哪一样。
晏初水双手环臂,高冷地努了努嘴,“就……那个虾饺吧。”
“好好好……”
她赶紧夹起一只虾饺递到他嘴边,晏初水却皱眉嫌弃,“烫……”
“不烫啊?”许眠说。
这是她半个小时前买的东西,怎么可能还烫嘴呢?
晏初水矫情地抿嘴拒绝。
就……很欠揍。
许眠没辙,只好收回手,对着温热的虾饺吹气降温,圆圆的腮帮子一鼓一吸,像只青蛙似的。
晏初水忍不住掩鼻笑了一下。
“啊……”
许眠再次把吹凉的虾饺递过去,如同哄小孩那样对着他张开嘴,示意他也张嘴。
晏初水竖起手指,拨了一下筷子。
虾饺塞进了她的嘴里。
小姑娘含着一整只虾饺,连话都说不出来,“唔唔唔……”
“我不想吃虾饺了。”他更加欠揍地说,“还是吃烧麦吧!”
“……”
咕咚一声,许眠终于把虾饺吞了下去,“初水哥哥,你是不是在耍我呀?”
她的脸蛋红通通的,像是噎着了,又像是在生气。
软乎乎的,很好揉的样子。
他忽地俯身凑上前,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她差点以为,晏初水要吻她。
可他现在是病人嘛。
所以他啄了啄她的鼻尖,说:“你要是凶人家,我就不和你玩了!”
嗔怪的,无助的,娇小的。
许眠裂开了。
见她整个人呆成一座雕塑,晏初水噗嗤大笑。
这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
***
早饭后,病人有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许眠终于找到机会靠近方秋画,除了给晏初水带早饭外,她还给外婆带了换洗的衣服。
这让晏初水隐隐有些不爽,“那我呢?我的床单好脏!枕头上还有别人的口水!”
“带了带了!”她连声安抚,“一会我上去给你全部换新的。”
“这还差不多……”晏初水勉强满意。
许眠给方秋画换衣服,他不便在场,就退了出去。
走廊上,几个零星的病人小跑而过,差点摔倒,晏初水下意识扶了一把,又当即后悔,张着两只手不知如何安放,想快点洗干净。
其实,这并非长久之计。
要想真正摆脱这里的一切,就得让方秋画离开,接受更专业的治疗,住进更好的疗养院,但前提是,许眠得有监护权。
要不要把画给她?
这个关键问题再次浮现。
扎根在他心底的执念是一棵参天大树,地上的枝叶有多繁茂,地下的根系就有多发达,晏初水从未想过要将它拔除,或者说,他根本不敢想。
拔掉一根草,地上留下的,是一个小窟窿。
而拔掉一棵大树……
他的胸口一阵绞痛,恍惚间,天旋地转。
他决定先让自己松口气,把手洗了再说。
公共厕所在楼梯转弯处,他沿着三楼往下走,台阶一级又一级,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还是漏了点什么。
直到——
他在三楼与二楼的转弯处,看见了那个人。
长长的黑发已经拖到小腿,她负手而立,正仰着头看他。
她的双眼黑得像两个深洞,又像是一面镜子,让每一个与她对视的人直面内心深处最暗的恐惧。
胸口的绞痛骤然加剧,晏初水有些难以呼吸,意识不受控制地向外涣散,他仿佛看见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过去、现在、将来……
统统化为齑粉。
深洞越来越大,向他席卷而来,将他吞噬其中。
他听见她说——
“好久不见,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