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曾经抓住了什么东西的尾巴,却又失手将它放走了. 夜叉站在树下,看着朝阳升起。绯色的曙光渐渐吞噬了夜晚的痕迹,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阿青的死亡并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分毫的影响,甚至是一个村庄上百口人的死亡也并不会阻挡第二天的到来。 清晨的风呜呜咽咽地□□着,被火焰炙烤得枯焦的树干也仿佛不能承载住任何的重量,更不用提任何一份情感了。 阿青的头颅安睡在地下。 夜叉仿佛又听到老妇人若隐若现的叫声,远远地从背后传过来。 “阿青——阿青——” 然而等到那声音渐行渐近的时候,他猛然回首,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原野。 只有几个小妖怪讲话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一盏青灯远远地悬在空中,远远地看到女人幽蓝色的长发懒散地垂下来。 原是青行灯又在拉着无聊的小妖精在讲怪谈故事了。 “……这就是二口女的故事了。” 青行灯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天便破例讲一个人类的故事吧,一个最终变成妖怪的人类的故事。” “从前呀,有一个人类的将领,骁勇善战,最终却遭人背叛,和一众战友兄弟死在了背叛者的手里。” “遭人背叛,最终横尸原野,魂魄却不愿死去,饮了黄泉水也要回来。尸身埋藏在层层尸体之下,不得脱身。最后喝干死去的战友的血,吃死人的肉才钻出死人堆。从生死之间爬出来的生命原就不能算作是活的,却因为怨恨和痛苦而行走于世间。” “你们说这样的东西还算得上是人类吗?” 青行灯抚摸着小妖的头颅温柔地笑着,声音却仿佛长了翅膀,飞进夜叉的耳朵,飞进他的脑海深处。 “因为遭人背叛,所以不再相信任何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愿意独来独往,吃了人类的血肉便只能作为妖怪而苟活于世。远离尘世,通过这样的方式断情绝爱,却不想人性本来就不拘泥于简单的爱恨情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活在虚无和现实的夹缝之间。自以为一切都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却不想感情此物本就不是能被区区妖怪或是人类掌控的。” “不入红尘却被红尘所扰,因果轮回,兜兜转转还是一场空。” “佛曰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如今却被一人尝了个遍。” “真是痴儿!痴儿!” 夜叉垂眸。 青行灯哈哈大笑几声。 “本还有一个妖怪的故事想讲予你们听,却是还不到时间。等到他真正出世的时候,会化作令人胆寒的大妖怪,让你等大开眼界。” “况且再讲下去就是百物语了,在场的每一位都还没有到随我到地狱去的时候呢。” 再抬眼望去,只剩下焦黑的土地和青蓝的天空中飞过的野鹤。 晴空之下,竟无一容身之处。只余下猎猎的秋风与他相伴。 是时候离开了。 夜叉仍然吃人。 不吃人的妖怪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妖怪呢?但他却也不愿做那离群索居的妖怪了。 他走过许多的村庄,结识了许多强大的妖怪或是弱小的精怪,也听到许多妖怪之间的故事。 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痴恋那裙摆上缀着红叶的鬼女,却只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失了鬼王风度,每日借酒消愁。鬼女一颗芳心却只付给那人类阴阳师晴明。鬼王挚友茨木童子为此大怒大闹平安京,妖狐拐带鲤鱼精反被河童联合阴阳师教训了一通。 命运的车轮仍然不断地转动着,看似遗失了许多东西,实则不然。 早有一些东西早就化作了难以磨灭的刻痕,载入了某人,或是某些人的脑海里。 真正见到传闻中的鬼王又是在某一天了。 相貌俊美的阴阳师旁边跟着一众妖怪,有貌美的鬼女红叶,有鬼王酒吞还有他的挚友茨木童子。 还有一人束着白发,戴着斗笠,身披玄色袈裟,拄着禅杖。 夜叉的心猛地一颤。 他拉住身旁的小妖正欲询问,却看到那人抬眸向他看了过来。 是不熟悉的冷漠中带着血腥气的眼睛,却长在了一张熟悉的柔和的面孔上面。 那是非常,非常陌生的眼神。 待他回过神来,那人却已经垂下了面庞,只看到几缕未绑好的白发在风中摇曳。 夜叉仿佛置身于更加更加遥远的地方。在另一个世界的一端,他远远地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说他啊……他是新生的妖怪,不过可是实力很强的大妖怪呢,即使比起你来讲也是不分上下的呢。你还是不要随便惹……你说他的名字?好像连晴明大人都不知道呢。” “大家都叫他青坊主。” 夜叉看到小妖的嘴在张张合合,却已经听不到任何语句。 仿佛又回到了那日。 他看到熊熊的火焰,扭曲的肢体。 猎猎的秋风,还有一句始终没有说出来的哽在喉头的呼喊。 “阿青——” 待他回过神来时,晴明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夜叉看向远方,一盏青灯,一人倚在树上冲着他笑。 “又有新的故事可讲了。尽管有的时候,生死就是这样无情,能够让人忘记许多重要的事情,忘记许多重要的人。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故事,这份因果就不会化为虚无。” “况且记录这故事的人也不仅仅是我一人。”青行灯看着夜叉轻轻地笑了。 远处绯红的残阳温柔地沉落下去。 天色已晚。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