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理的小雪芽蹲了下来,自己摆弄着手中的小布偶,安安静静不吵不闹。谁都不知龙宿一边说着演戏的事,一边暗中偷瞟了雪芽数次,心中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挥之不去,莫名无状。
送弄三平离开的穆仙凤折回前院,她手中竟也拿了一只龙宿的小布偶,是刚从弄三平那儿买来的。穆仙凤蹲到雪芽身边,默默陪着他玩耍手上的两只布偶,雪芽起初还惧怕生人,但触碰到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小布偶时,两个人马上就玩到一起,倒也其乐融融。
“让吾以佛牒圣气一试,若是无法,吾也无能为力。”佛剑实话实说。
“有劳大师。”
众人都停下交谈,擎海潮过去教雪芽盘膝而坐,看他略显不安,还拍了拍脑袋以示安慰。
佛牒开启,辉耀夺目,疏楼西风一片圣彩漫照,虽是气势非凡,然而雪芽毫无反应。擎海潮轻叹一声谢过佛剑,准备带雪芽再往云渡山同弦上玄商议。可雪芽意外地不愿意走,他对义父摇晃着手中的布偶,使劲揪着自己的耳朵,还耍赖地躺在地上不肯起来,耳朵都揪红了,擎海潮怎么安抚都无用。
“擎先生,既然令公子如此喜欢疏楼西风,龙宿也是好客之人,不如小住几日,让吾招待一番。”
方才还不甚待见,现在又主动留客,龙宿心思莫名,只怕留下将惹是非,不过雪芽竟能听到龙宿讲话,莫非两者亦有渊源,暂且住下探明原由倒也无妨。
“吾儿天生缺憾,只怕过于叨扰。”
“令郎与吾一见如故,总算有缘,仙凤,带擎先生与小公子下去休息。”
“是。”
无关人员离开,三先天话题重回傲笑红尘身上,剑子强硬要求龙宿自证清白,佛剑也表示等着龙宿自己洗清污名。在佛剑剑子心中,龙宿一直是那个情深义重的龙宿,可以将一份情谊深记数百年,可以为死去数个甲子春秋的故友年年祈福祝祷的重情之人。说龙宿阴谋夺取红尘轮回剑谱,恐怕比剑子突然暴富更不可能,龙宿根基深厚,剑法无双实力高强,有什么必要再夺他人的剑谱。但此事若不澄清,只怕被有心人利用生事,挑起正道纷争,白白让嗜血者渔翁得利。
谁都没怀疑龙宿,连龙宿自己都快相信了。送走两位好友后,独自立于西风亭中,龙宿摇扇沉思,他首先想到那名请弄三平演戏的解龙形,一定是当年苟活下来的文剑天书君枫白,若此时杀君枫白灭口,无疑不打自招。珍珠扇轻摇间,龙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又在穆仙凤前来禀报时掩藏得不留痕迹。
“主人。”
“凤儿,汝将他们两人安排在何处了?”
“请主人赦仙凤擅专之罪。”穆仙凤弯腰低头大礼告罪。
“哦?发生何事?”
“仙凤带他们去了教宗前辈的房间。”
龙宿一怔,不及言说,即刻化光赶往东厢。
疏楼西风东厢房,最初建造此园时特地留给故友的房间。当年玩笑一语,龙宿犹然记得,在自己的房间旁又多留了一间,以供好友来苦境游玩时落脚暂歇。房间留了,人却再也不曾出现……
东厢房中,四面都挂着画,每一幅的落款印鉴都是疏楼龙宿,每一幅的题词最后都是赠玄君鸣涛,每一幅中都有一位相同的道者,黑衣黑发神采飞扬。雪芽自己看不见,乖乖坐在榻边傻傻地玩着他的布偶,擎海潮却看呆了,满屋子的画,除了墙上挂的,还有装在大柜子里的,多多少少总有几百张,细看之下画中道者的面容竟与雪芽有七分相似,更像是雪芽长大成年之后的模样。
除了单人画像,还有许多双人画,是那黑发道者与龙宿,画的也许是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柳边共行笑饮,古树溪边烤鱼,竹筏同渡游湖,庙外拼伞赏雨,亭中琴箫合奏……一幅幅画,仿佛一场场经年旧事在眼前重现。莫非这是他人房间?担心冒犯,擎海潮正犹豫是不是该带雪芽换一个房间,门外摇着珍珠扇的龙宿已经出现了。
“是吾手下办事大意,竟将客人错带此屋。”龙宿望了望四面挂满的画,又瞅了瞅安静的小雪芽,“但令公子样貌,与吾故友确实过于相似,也莫怪仙凤错认。”
“我们无意冒犯,这便离开。”
默言歆带他们前往西厢客房去了,仙凤又在门外请罪,以往连她也不能随意进入这个房间,今日如此重大罪责,主人竟然不生气,实在怪哉。
“仙凤,吾知晓汝的想法,慢说是汝,吾也心有疑惑。”
“主人一直期盼教宗前辈能复生再回,这名童子与教宗相貌如此相似,也许真有轮回之说呢?”穆仙凤恭敬地说,“仙凤只是想替主人分忧。”
“凤儿,好生招待他们,吾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此回便罢,以后不准再让外人踏入此间半步。”方才见雪芽的第一面,腰间龙环突然散出些许紫芒,当时人多眼杂,是非临身来不及追究,现在细思之下,也许真有端倪。
“是……仙凤知错。”
龙宿轻轻拾起一张画卷,画中的故人坐在月华树下,正吹着紫金箫,微风掠起鬓发,一派岁月安然。“唉,时间太久,久得吾都不敢贸然相信自己的错觉。涛涛,他与汝,实在天差地别。”
几天下来,龙宿并非难以相处的清高之辈,该是初见时雪芽过于唐突才会引起不快。这几天,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但凡能叫得上名的,都被龙宿派人搜罗来送给雪芽。他本人对雪芽更是好得没话说,甚至愿意暂时放下儒音,用普通的音调慢慢对雪芽讲话,让雪芽能理解他的话意。
这让擎海潮对龙宿的印象有所改观,想着龙宿既然敢将那场中伤他的阴谋戏搬到当事人面前演,必然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加之龙宿对故友的深情,对雪芽的照顾,在在看在擎海潮眼里,思忖儒门龙首不愧君子,真有清风霁月的品性。
因此几日后,当擎海潮收到秦假仙口信,说弦上玄请他们前往云渡山有事相商,在雪芽不肯走,龙宿也不舍得他走的情况下,擎海潮居然放心将雪芽暂留疏楼西风,独自前往了云渡山。料想不到这一走,却正合龙宿心意。
厨房中的百年莲子羹正炖着,一身紫衣,头戴双簪的白发儒者,背影透出窗纸,手中勺子挥动翻炒着什么
“嘘,雪芽儿乖,吾与你玩一场游戏,你在这不可乱走,不可乱动,不可转身,若你听话,静静等吾回来,那吾就给你好玩的奖励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