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外围一夜之间多了数十顶帐篷,是用来暂时安置伤员和志愿者休息的。
当彭斌迷迷糊糊地醒来时,看见自己在帐篷里,外面有点吵,而他的头疼得快要裂开,伸手一摸,摸到头上多了一层纱布,顿时又清醒了。
他旋即看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顿时惊讶得脱口而出:“是你?”
叶然本来在按睛明穴缓解疲劳,听到他的声音后睁开眼睛,看向他:“你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
“昨晚余震,你被广告牌砸晕了,是我救的你。”叶然说道。
彭斌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好在没有失忆,对昨晚的事还是记得一点的,他诚恳道:“谢谢你啊。”
“客气。”
“昨晚的余震太可怕了,震级都快赶上主震了吧?”
“71级。”
“我的天,很少有余震这么强的。”
“你休息吧,我出去看一下。”叶然说着就欲起身,怎料头一晕,没能站起来。
彭斌见状赶紧道:“你这两天都没有休息,别逞强了,先歇会儿吧!”
叶然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也知道偶尔的头晕是旧伤引起的,不到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刻,他不会停下来。
当他走出帐篷的时候,看见的画面毕生难忘,多少人流离失所,失去亲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抬眼皆是废墟,以及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电线杆。
就跟地狱没什么两样。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因为无法平复心中的震颤,无法迈开沉重的步伐。
而就在这时,他目光一晃,竟然看见了十二点钟方向站着一个穿志愿者衣服的男人郑勇厉。
这一次,他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叶然心头猛然一颤,而郑勇厉紧紧地盯着他,往这边走来。
“这一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郑勇厉暴跳如雷地说道,“小子,我一边救助伤员,一边还得找你,不带这样的!”
叶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把口罩摘了。”郑勇厉用一种发号施令的语气说道。
可是叶然无视他的话,纹丝未动,眼里似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你不摘那我来。”说着,郑勇厉就伸出手想要摘下他的口罩,却被他灵活地躲开。
“小然”郑勇厉突然突然脾气上来了,低沉道,“我是你郑叔啊,你躲什么?这段时间我们都以为你殉职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差点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这是什么反应?”
面对他的质问,沉默很久过后,叶然低沉道:“郑叔。”
时隔一个多月,再听到他这声“郑叔”,郑勇厉恍如隔世,心像受到抨击,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都忘记了该做何表情。
而叶然的心情只会更复杂,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郑勇厉,也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他,才会一直躲,他的喉咙里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对不起,我……”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大难不死,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叶然这才意识到,仿佛没有人知道他是自己要跳海的,在他们眼中,他是因公殉职,虽死犹荣。
“对不起郑叔,您就当没看见我。”
郑勇厉懵了:“啊?”
他一声“啊”还卡在喉咙里,叶然就转身离开了,不留给他任何的反应机会。
“不是……小然你什么意思啊?”
最终,他没有等到回应,叶然留给他的,始终只有背影。
如果可以,他想舍弃“叶然”这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选择自己的人生,而那,大抵是一份奢望吧。
……
黎韵经过一整晚的寻找,已经累到不行,可她顾不上休息,也没有地方可以休息,这里到处都是人,找个人比登天还难。
心下想时,一小块水泥石头从上方掉落下来,刚好掉在她脚边,她先是低头看了看,接着抬起头,却瞬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有这么背!
只见一根残破得只剩下半截的电线杆徐徐地向她倒来,吓得她赶紧跑开,可是刚跑了没几步,就被一双有力的臂弯环住了腰,接着她就被牵着手带往反方向。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五秒钟,电线杆倒下来离她还很远,而她刚开始跑的那个方向虽然也能避开,但是地上有根高压线,她慌不择路的时候哪里注意得到?
可是这些都不算重点。
重点是牵着她跑的那个人。
当两道目光相撞的时候,竟是如此的幽凉和哀伤。
一瞬间,她中指上戴着的钻戒咯到了叶然的手。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口罩之下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注意安全。”
听到他的声音之时,黎韵只差一点就要热泪盈眶了,她极力压制,不让自己当场哭出来,只愣愣地凝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眉眼。
别说戴着口罩,就算是换了张脸,她也一样能够凭感觉认出他来,因为感觉不会骗人。
可是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那份温情了,连转身的动作都那么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
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她的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在乱撞,声音卡在喉咙里呼之欲出,她试了几次,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也没有勇气喊出来……
次日。蒲淮市昭华区。
从宕青市回来之后,叶然倒头就睡,今天早上闹钟响了两次都没醒,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拿起手机一看,快到早上九点钟了,这才慢条斯理地起床穿衣服。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今天才有机会好好洗漱一番,之前在静谧岛上,因为伤势和条件有限,他一直都没怎么注意“形象”,眼下暂时安定了下来,终于有机会好好休整一下。
小希刚把一锅粥端到餐桌上,抬眼就看见叶然走了过来,竟一时挪不开视线……
他只是换了身衣服,洗漱了一番,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画了条干净的眼线,透着七分沉静,三分薄凉,凛若星辰,静如秋水,任谁看了都挪不开视线,而那本就俊朗的容貌在清冷的气质衬托下,更加绝色。
他先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接着拉开椅子坐下,见她愣着不动,抬眸问道:“怎么了?”
片刻后,小希有些慌乱地比划道:你休息好了吗?
“除了腰酸背痛之外,其他都挺好的。”叶然如实说道。
小希:我做了早饭,你吃点儿吧。
旋即她就给他盛了一碗粥,叶然接过后,道了声谢。
后来,他边吃边说:“你这两天住得还习惯吗?”
小希点了点头。
“如果不习惯就跟我说,别不好意思,知道吗?”
小希又点了点头,像一只乖巧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