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斯将尚在沉睡中的妻子带回神殿,又不忍叫醒她,就将她安置在一个漂亮的房间里,使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并为房间上了锁。无论如何,他试过了,对于刚刚中了铅箭的任何人或神来说,立即使用金箭的效果微乎其微。出于谨慎,他来到战神那里,向父亲要了一位优秀的随从,令其充当看守。 这位看守就是半人马咯戎——与那位伟大的英雄导师同名同族。他继承了他的祖先的一切不同于其种族的杰出之处:骁勇善战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且忠诚不二。最可靠的卫士加上牢不可破的枷锁,坚实的保障已到位,爱神的工作已刻不容缓,此际,厄洛斯才毅然拿起他的武器,降临大地。 谁知,当爱神走近一片海域的时候,一只海鸥却仓皇地俯冲过来,差点撞到他。 “鲁莽的家伙,你在做什么?”厄洛斯不悦地问道。 “大事不好了!”鸟儿站在爱神的肩头,拍打着它那洁白的翅膀,同时开口道: “原谅我的冒犯,不过我认为倘若由阿芙洛狄忒之子亲自传达这个消息,它将会更可信。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有两位海神之子,他们正盘算着如何染/指伟大的阿芙洛狄忒——岂止如此,简直应该称为亵/渎!实际上,我本应立即将这卑劣的诡计告知这位海的女神,以便她采取对策,不过我一时寻不到她的踪迹。现在我首先遇见了她的爱子,他比我飞得快些,那么我认为这消息会很快被带到到女神那儿的。” 厄洛斯虽然相信告密者的话,却也满不在乎:“这么说,又有哪些登徒子在打我母亲的主意啦?不过我倒是认为,这些厚颜无耻的家伙在接近她之前,也许就得小心些。对于她所不感兴趣的家伙,她可是毫不留情的。有一种隐讳的说法,天空之父【注1】也曾被她扇过耳光。还有一些不供奉她的人……他们吃尽了苦头。干什么他们要去招惹一位神通广大的女神呢? ” “唉,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起因是阿芙洛狄忒女神帮助她的儿子抢走了特里同之子看上的一位姑娘。海神的儿子们垂涎她已久,这让他们耿耿于怀。他们将她带到海中,她又在女神的帮助下逃走了,所以女神被认为应当为此事负责。而那位姑娘,我确认过无数次了,她叫普绪克——您的妻子也叫这个名字,我只能认为,这只是一种巧合而已。因为,试图霸占一位爱神的伴侣,这并不妥……” 事情的前因后果经由口耳相传已经走了样,厄洛斯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然而聒噪的鸟儿并未住口,倒不是因为它多嘴多舌,而是源于它的诚实,它继续在爱神的耳边煽动着: “我记得十分清楚,阴谋的始作俑者是安菲克勒斯兄弟俩,特里同之子。他们对众神夸下海口,可以用其高明手段完美地捉弄一位天神。并且他们常常吵得不可开交,都想独享那位……呃,叫普绪克的姑娘。因为他们还未来得及一亲芳泽就让她给逃掉了。我从我的同伴那里得知此消息,大伙一致认为,此事千真万确。” 鸟儿将事情娓娓道来,厄洛斯听完却大光其火,海神兄弟俩本就惹得他非常不悦,现在旧恨未雪又添新仇,所以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狂妄而露/骨的挑衅——血气/方刚的小爱神气得脸色铁青,不过他那漂亮的眉眼并未因愤怒而减去半分光华,反而因其威严而被衬托得更加迷人。他肩上的鸟儿因此而吓得一哆嗦,不过它又像忠诚的仆人似的,不敢逃离也不敢多言。这么说吧,倘若他是阿波罗,它宁愿像告密的乌鸦一样被他的光辉烤焦。 厄洛斯将躺在脚边的贝壳碾得粉碎,答道:“原以为他们已经善罢甘休,我才没有寻仇,这下他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啦?哼,既然他们总是觊觎别人的私有财产【注2】,我现在就要对着汹涌的斯提克斯河水发誓,手握三叉戟的特里同之子,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无礼,他们的飞横跋扈将使他们倒霉!这些得寸进尺的家伙马上就要自食其果,就连海中的怒喝者波塞冬也无可奈何!” 说干就干,天资聪颖的爱神立即召来他的一些小随从,准备实施他那正义的复仇计划——当然为了彰显复仇的正当性,他通常不使用诡计。要知道即便是真正被触怒的时候,从他那圣洁而高雅的面容下也不会显露出凶恶的獠牙的。 海中的鱼儿肆无忌惮地跃出海面沐浴新鲜的阳光,水手们吆喝着将收获颇丰的渔网拖回船上,欢呼不已。震怒的天神却不为所动,他走向大海,背在身后的箭镞铮铮作响,水手们的影子缩回身体,狂风为他让路,鸟儿竖起寒毛,为他携带箭袋和弓的随从们则噤若寒蝉。他拿出几支用狄俄尼索斯的神酒浸过的神箭,它们的箭杆足有一指粗,他麻利地为他的弓上好了弦,首先瞄准几位无辜的水手,预备他那快意的复仇。 此际,海之子也在他们敬爱的安菲特里忒的神殿内,向海后申诉心中的不满。 “可怜我,我与那位姑娘两情相悦,却惨遭拆散,只因对方是阿芙洛狄忒女神之子——当然我要指控的是那个叫厄洛斯的家伙!身为爱神,他不干一件好事,这早已众所周知;现在他又到我们的神圣的海域中来撒野,直说吧,我们甚至已经为那位王妃举行了加冕仪式,岂料他从婚宴上强行带走了她!” 言毕,他又虔诚地跪下,亲吻海后的一直拖到他面前的裙边,“亲爱的波塞冬尼亚啊,再一次!答应兑现我们的恳求,为我们仲裁,你一向公正又慈爱,要知道在这儿,除了波塞冬,没有第二位神比你拥有更大的权柄了。” 尽管这是颠倒黑白的一面之词,但申诉者仍振振有词,甚至义愤填膺。听罢,溺爱着子孙后代的海后却一反常态,她用她那温和的语言对膝下的年轻人柔声劝慰道: “我的孩子,倘若是别的哪位神子抢了你的美女,此时尚有斡旋的余地;如果事实正如你所说,那么你就要用歌舞和飨宴来冲淡这种不幸。因为我深知,那位阿芙洛狄忒-乌拉诺亚之子的神箭及其威力,连无所不能的波塞冬也无法抵御。” 然而常言道,邻居家的水草更丰美,别人碗里的东西更香,海之子也绝不肯就此罢休: “美丽而高贵的波塞冬尼亚,这就是您对我的承诺?难道您要偏袒那位来自奥林匹斯山的敌人吗?代替在陆上征战的波塞冬,代替跪在您面前的特里同之子,给那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一个教训,这事对您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您只需要挥一挥您那镶有蓝宝石的权杖,就可以折断那双助其作恶的可憎的翅膀,令他从乐在其中的天空坠落!要不,您就拒绝我的请求,因为您有时连波塞冬也不怕,倒是甘心让那卑鄙无耻的家伙横行四方,凌驾于我们之上!” 这番激烈的言辞令海后心生不快,尽管她已经许诺会送给她的孙儿几名年轻美貌的侍女做妻子作为补偿,但她知道这很难满足好胜的后辈的虚荣心。她隐隐预感到他将遭遇不幸,便用最温和有力的语言警告他: “我相信你的指控,但无法为你承诺更多,因为这必将导致我与阿芙洛狄忒的争斗。要知道她从不为海洋中的利益让步,定要以此为借口大肆兴风作浪。倘若你小心谨慎些,不要接受来自岸上的任何礼物,此次争风吃醋就只是令你痛失一位王妃;否则,你将遭遇灭顶之灾,那时,连你的祖父也爱莫能助。” 但是海后的劝说并不奏效,反而助长了年轻人的野心,他假意顺从海后的话,却暗地里决定铤而走险,踌躇满志地盘算着如何再次施行他的计划。他和他的姐姐打赌: “柔弱的爱神怎么能敌得过叱咤风云的海神呢?如果我想再从他那儿得到任何战利品,简直易如反掌。别太难过,特里忒亚,你很快就得,把你所拥有的一切得意行当全送给我。” “喂,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曾抢走他的神妃,他必定耿耿于怀。如果你仍然不够安分守己,那么你就再也无法喝到现在放在你面前的美酒了【注3】。” “够了,特里忒亚,停止卖弄你那少得可怜的智慧!你应该扔掉你的铜剑和盔甲,和那些老太婆一样去纺织渔网。不要试图阻止一位家族继承者的决定。要不是你,我早就得手了。” 言毕,傲慢的海之子举起酒杯准备将美酒一饮而尽,可他的双唇还未沾杯,他的手下们就闯了进来,他们焦急地告知他,有一位天神正在这片海域上撒野。 “那是一位会飞的弓箭手,他气焰嚣张,扬言要将特里同之子抽/筋/扒/皮,将他的头骨做成酒器,用他身上的鳞片装饰他的箭囊。” 听罢,安菲克勒斯勃然大怒,美酒还未尝一口,便拍案而起,他气愤地将酒杯往地上一掷:“岂有此理!这下可要怪他自投罗网!我倒要看看他除了手中那把华而不实的弓,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武力,等着瞧吧,我将令他在恐惧和震颤中跌下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