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她不知道,父皇把她送到那里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会吃这么多年的素。
盛在莲花小盏里的芙蓉蛋,较为清爽的鸡丝银耳,香鲜的蕈菌竹荪,色泽樱红的炖樱桃肉,绵软的牛乳软香糕,一壶清甜的杏仁桃花露等等,不一而足,配着公主皇子专用的银盘乌木箸。
江央公主今日大抵心情不错,见此仗势动了动唇角后,还是忍不住多调侃了句:“已经好久未见过,这么铺张的排场了。”
陆危敛着衣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殿下之前几日方回宫,须得清淡饮食调和,想来现在已经适应过来了,自然该和宫里的规矩走。”
江央公主回来后,陆危第一时间,就遣人去清了太医,为她请平安脉,记录脉案,又开了调理身体的滋补食膳。
果然是有些体质虚寒,而后陆危也发现,江央公主有些厌食的症状,
“殿下容色气度,皆更甚从前。”陆危一面满心诚挚地说,一面细致贴心的为江央公主布菜。
这些时日,他用最快的时间,将公主的喜好一一都记清楚了。
“噢,看来你知道,本宫原是什么样子?”江央公主拈着白瓷调羹,慢慢地搅着碗中的百合清粥,并没有什么食欲。
却莫名谈兴甚佳。
陆危迟疑了下:“卑臣……略知一二。”
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为了更多的了解江央公主,曾经以五皇子为借口,去询问过侍奉在栖凰宫的宫人。
尤其是让五皇子知晓的话,恐怕脸都要黑了的。
要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慧眼识人,却不料,人家是另有所图。
江央公主在皇寺里,与世隔绝多年,听不到外面的消息,就是如此的可笑,她被最宠爱自己的父皇,发配到了皇觉寺。
在皇觉寺的日子,当然不是那么舒适的。
十多年的高床软枕,金玉满堂,一朝变成了青灯古佛,暮鼓晨钟。
说是宫人簇拥,可实际上,都是父皇派来监视她的。
她衣食无忧,又心事重重。
回来后,她显而易见变得淡然无味,性情寡淡,连对五皇子也是淡淡的笑,淡淡的说,真的像是修行之人了。
于是,宜章才会这么努力的与阿姐要好,想要将失去的这几年,连同和母后的那一份,也一一修补回来。
“公主,五皇子来了。”
“嗯,让他进来。”江央公主只对宜章一个人开门接见。
“阿姐,说真的,你不怪我吗?”宜章知道,是为了保护自己,阿姐才会被送出去那么久。
“怎么会,我是你的姐姐,怎样都不会责怪宜弟的。”江央公主眼睛弯了弯。
她本就是极好看的人,这一笑,更是天然娇妩。
宜章抬头望着阿姐,也笑了。
他还有阿姐,他们嘲笑他没有母后,他也不敢去找父皇,可是现在没关系了,他有阿姐,他一个人的阿姐。
“你看,本宫这字写的好不好?”江央公主抬臂拿开笔,侧首抬眸问他,眉间颇有两分得意之色。
当初,江央公主一直是和所有的宗室子弟一起入学的,即使是在皇觉寺里,也有着相当丰厚的藏书,学识自然是不差的。
“卑臣……不太识字。”陆危难得惶惶羞愧的低下头,声音涩哑,分外窘迫的说。
连他自己的姓氏,也是后来跟着五殿下,才学会认的,好不为难。
江央公主没想到是这种回答,涩声道:“可惜了。”
陆危在她看来,是相当聪明的人了。
宜章都算不上,宜章小时候就不觉得太聪慧,但是他是嫡皇子,人人都夸他。
江央也不能打击他。
她从来都没说过,母后说,赤子之心才是最重要的。
赤子之心是要命的。
江央公主回来后,还是没有强迫他去接受一切真相,就让他糊里糊涂的也好。
“你穿着墨绿色的衣裳,倒是很好看,颇有几分清雅,很像是个读书人。”自此之后,陆危便常常身着青绿常服。
陆危束手敛眉站在案前,将画上的一切定定的瞧了半晌。
公主方才清越的嗓音,尚且萦绕在耳边:“秋生露珠风荷外,寒到云窗雾阁中。”
他有些艰难的试图记下这两行字的模样,一遍一遍的低声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