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在欢还没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忽然脸色铁青。
他刚才只想隔窗喊一声,谁知戴小黑直接将窗子踹开嫁祸给他,而罪魁祸首此刻正打算笑死在土坑里,六月飞雪,真是六月飞雪。
谢帆:“……臣知罪。”
陆卿隔着屏风,很快换好了衣服,谢在欢有些惊讶的看着这身锦绣鹤服,问:“你今天要上朝?”
“不上,送你们进宫,顺便见个人。”陆卿踌躇片刻,忽然道:“在欢……”
谢帆早知道他要问什么,神色停顿,然后端正起来:“对不住,这些年陛下身边的近臣只有我一个,就算是死谏,我也不该放任有些事不管。”
陆卿摇头:“没有,我没资格责怪你,只是不明白,陛下这些年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宫内的好御医多得是,实在不必从宫外找来那些东西糟践身子。”
“这些年我冷眼旁观,”谢在欢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其实那大夫是我奉命带进宫的,当初我也极力反对过,可是你不知道,昭林……你刚下葬那阵子,连我都觉得陛下是真撑不下去了。”
“半个多月,没见陛下吃过一顿安生饭,睡觉也完全不能安枕,常常半夜里发出骇人的喊叫声,宫中没人敢近前伺候,擅入寝殿被当庭杖毙的那名宫女就在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觉得陛下再这样下去就要疯了。”
“倘若两个人都活在这世上,心有遗恨,过个三年五年搁浅在那里,被风吹,被雪盖,再回首时只剩下个零落成泥的影子,这本没什么。可若有人心口被捅上一刀,阴阳两隔,这三年五载便是埋了土,撒上盐,再浅的缘分也能被碧落黄泉刻出深深的一道鸿沟来,更何况他从来没把你当随便的什么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谢在欢的话直到上了马车也挥散不去,萧洹偷偷觑着他的神色,只觉陆卿的心情格外阴沉,连鹤袍上那两队绿豆眼都在瞪人似的,让他一时猜不透是五石散之事还是昨晚……咳。
总之先道歉肯定没错。
“师兄,昨天在赌坊丁贯庸明显对我起了疑,虽然禁军就在外面,可当时那情形也不得不想办法,先让丁贯庸放下戒心。至于五石散,我之前不小心,我……呃……”
陆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原本是真想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可见到他惶措不安还强行镇定的模样,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幸好他‘死’的早,陛下没在他手里长过几天,否则还不知道被纵成什么样子。
他心里叹气,表面却要冷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昨日臣不知陛下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赌坊,可您隐瞒身份,在宫外会遭遇什么变数就成了未知,以后不要在这样了。至于五石散……”
“师兄放心,五石散我以后戒掉了。”
说到此处,陆卿神色更加凝重,这东西起初服用会让人心神愉悦,使人成瘾,根本没那么容易戒掉的。他一言难尽的看着陛下,太过轻易的承诺和放屁没有太大分别,都是男人,他太明白了……
萧洹却往他近前坐了坐,翘起唇角:“以前是因为总不做梦,以后不会了,找到真的还要那假的做什么。”
狭小的空间里,低沉的声音就像嗡嗡震在胸口一般,他有些发怔。
各州修正院裁撤重组,也不过是从陆卿接手铸铜案开始,因此有些地方的消息并不灵通,譬如一向关门闭户,几乎在圈地自治的颍川。
他在鉴道司重新整理了各地文书,想从定州派人前去查探,至少要打探到铸铜的出处,以及江晁两人的消息。在此之前,江东那批货船必须全部留京清点明白,至于丁贯庸便一边做买卖,一边搜集他勾结州军和户部的罪证。
昨日那箱真假掺半的铸币已经到了丁贯庸手中,他势必会想办法与朝廷中力保他的人联系,即便方唯那老东西想要明哲保身,恐怕也很难在三五日内将蛛丝马迹打理清楚,等丁贯庸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户部的一颗弃子时,才是他们真正可以谈生意的时候。
“太后的万寿节就要到了,到时候会有颂礼祈福一事,司祭大人可在宫中?”
小道士看起来眉清目秀,答道:“司祭大人昨日来过,是在崇礼堂留宿的,想必现在还没离开呢。”
陆卿点了下头,打从他携着那封书信进京开始,名义上掌管鉴道司的老头就好像透明雕像一般,可他有太多事想要打探了,于是道:“去通传,我要求见大人。”
小道士前脚才走,后脚就有禁军急匆匆的闯进来。
陆卿进宫后才与谢帆和陛下分开,应当没有什么急事才对,可这禁军满脸急切,衣服都跑湿了。
他心里一紧:“发生了什么事?”
禁军吞了口吐沫:“谢统领命小人过来告诉大人,早朝出事了,今早刑部尚书许文远许大人先斩后奏,因昨晚金旗赌坊里死了人,刑部已派检校官查封现场,所有相关人等都要接受查问。”
“死的是谁?”
“光禄寺卿周珂大人的外甥,姓杜。”禁军抹了把头上的汗:“因有人见到谢统领昨日也在金旗赌坊,所以统领大人已经去刑部了,还请您也过去。”
“……”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