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依依离去,散的散,回的回,三五成群,拉拉杂杂地打道回府。 后走的,还留下来的,多半是些熟识或老相好吧…… 歌舞升平,酒酣耳热之际,便也少了些生分。 晚上筵宴期间,白甜离席去小解了下,回来后,位置就被人占去了。 愣了片刻后,她也觉得原本坐的地方太拥挤了,总有人挤上来进酒。遂不再上前,从主位移到了下处,找到一空的独位,安安静静地坐好。她一坐下,仆人便殷勤地过来替她整理了桌子,重置宴膳,碗碟箸匙等。 茶水要滚入空杯之际,她伸手阻止。“酒……”小声道。 仆人顿住,抬眼看缕翩。缕翩顿下,点头。 得到准许,于是仆人重拿杯壶,替白甜斟酒。 “要满、满的……”白甜全神贯注盯着酒杯内缓慢增加的琥珀液体。 仆人听从。满杯了后,她谨慎地移唇,小啜了一口。 啊,好辣! 她做点心时,偶尔也会掺酒,加了各式各样的香酒美酒醇酒,却没有这般苦的…… 苦涩苦涩,从胸口处泛开,直窜全身,影响了舌头。 她啜了一口,再一口,后变成喝了一口,再一口。 什么少夫人,少奶奶,没有少奶奶像她这么窝囊的……夫君的身边莺莺燕燕在围绕,她却在一旁干瞪眼。 绿水占得先机,离得缕翩最近,坐落的位置,也正是白甜原先的座位。 慧眼一瞧,那贱丫头根本不是威胁,一瞧便知是有名无实,戚春婵才是眼中钉,肉中刺,不容轻视! “缕翩哥哥,绿水妹妹再敬你一杯。” 戚春婵在此时有正义极了!“绿水姑娘,你……坐到了姐姐的位置了!”嗲嗲柔柔,又含含腻腻,似是醉了! 绿水惶恐。“啊,人家真该死!”她嘟唇,娇滴滴的,跟着戚春婵敬称白甜为姐姐,“幸好姐姐另找到位儿了,为了谢罪。缕翩哥哥,这一杯,人家自罚。”不待人开口,举起酒杯,就着杯沿,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唇轻啜。 虽绕着白甜起的话头,然而都没有人去注意白甜。除了……缕翩略扫而过的视线,他蹙起浓眉。 “绿水姑娘,照您这喝法,得喝到天明。”戚春婵笑吟吟,她摇摇晃晃,脚步有些不稳,仍是婀娜有致地袅挪至主位,“让春婵教你吧。”隔着缕翩,她对绿水说道。 当场示范,也自斟一杯,喝了下,喝太快,她呛到了——“哎呀”地嗲叫。酒滴沾溅在她的艳颊,她疑惑地伸舌舔了下唇,没舔着,改用玉指轻沾,而后舔入红唇之中,举手投足,浑然天成,诱惑媚人。 “如何呢,不会连酒都不会喝?”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好似自己也不会喝极了,却口头上硬撑会喝酒,那倔强模样甭提有多惹人疼怜。 “……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中也是鲜少沾酒,承蒙缕翩哥哥,难得有机会出外游玩一番……”做作成这样,真令人作呕!绿水咬牙,不能输!“倘若今夜能不醉不归,也是趣味。”娇喘了一声,扶了细额,不胜酒力,一副快醉脸红的模样。 ——最会喝的是她吧!缕翩目光漠然一移,俊脸绷出了不悦。会不会太豪迈了?! 白甜浑然未觉,她灌了一杯又一杯。 奶妈说,想和他在一起,就不能爱上他。她……好似爱上了他,所以不能在一起了…… 那含意她渐渐碰触,有些明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成亲,不要接近,远远地看着,望着,就好了。 才知道,越靠近,越不舍,越难过。一旦更深入了,一旦喜欢得太多……一旦不小心爱上了,却要看着他还看着别人,就会痛,好痛…… 不如抽身,不如离去! 这是……最后一夜。 就连想到要离开他,也会难过。 长痛不如短痛,喝吧喝吧!一醉解千愁! “啊,缕翩哥哥,人家头晕眼花了。”绿水扶扶额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讶叫一声,“适才不知,竟拿你的杯子来喝酒了……”口水与口水间接相触,惹人暧昧,极是遐想无限! 戚春婵闻言,不屑地扯开冷笑。 呵,老套,她戚春婵用剩的招数!早用到不爱用! “缕翩哥哥,你那日,为何要这样如此对我……”戚春婵心伤,借酒装疯,撒泼耍赖,身子不稳,摇啊摇,摇进了缕翩双腿之间,“春婵,等了你多久,你晓得吗?” 缕翩一怔,正想推离,大掌才按在戚春婵背部,绿水更急,狠力地掐住了戚春婵。“贱货!” 戚春婵好生吃惊。“怎么回事,绿水姑娘?”微抬首,眸沁泪光,唇颤抖,“春婵哪得罪你了,这样说人……” “你这狐狸精!竟敢公然勾引我的缕翩哥哥!不要脸!”气得发抖。 哼,各凭本事! 戚春婵不理,甩开了绿水,更甚一步,将曼妙的身姿全贴在了缕翩身上,丰盈微蹭,双臂一伸,柔柔地勾住缕翩颈项。“春婵与缕翩哥哥平日相处就是这般。怎么,你没做过吗?”故意挑衅。 绿水捂住胸口,一下子被刺伤。这天杀的该去浸猪笼一万次的狐狸精这会儿竟还先她一步,比她先倒在缕翩哥哥怀里!简直气煞她也! “啪”的响亮一声,空气静止了。 被响声惊动。白甜趴在桌上,虚软地蠕动了下,她偏过脸庞,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眸,嗯?他们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她侧首的动作,掂在指间的酒杯倒了,液体落地了。 哦,还得喝,还要喝……可是,她的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怎么样都不听话,好难举起啊。 嘤嘤啜泣在室内弥漫开来。 “不要无理取闹,绿水!”缕翩斥道。 戚春婵双肩抖动,好不委屈:“缕翩哥哥……” “春婵,没事吧?”他察看着戚春婵脸上的巴掌红印。 “缕翩哥哥……”这一问,戚春婵泣泪更多,哭得梨花带雨,真是柔弱无辜,受尽委屈! 绿水惊恐。“缕翩哥哥,人、人家一时着急了,人家平常不是这样的!”她很有大家闺秀风范的! 不这样?之前,还想甩他小娘子巴掌,他可没忘记!白甜就脸上肌肤勉勉强强娇嫩些,怎可堪得住像这样凶狠的一巴掌! “这样对春婵!”缕翩再斥。 “对不起,缕翩哥哥,人家、人家……”泪光也浮现,好不可怜,“都怪她,太过分了!这样坐在你身上……”绿水指了指,很不服!泪珠越落越大坨,“人家……不是故意的……缕翩哥哥,你怎么可以因为狐狸精,这样凶我……” 戚春婵抽抽噎噎。“春婵又没做什么……姐姐都没有意见……”你算哪根葱! 哭成了一团。 乌烟瘴气!缕翩烦躁。特别是白甜,他怒目一投。 喝喝喝!是想喝几杯!一整壶酒都被她喝见底了吧?! 身为一个合格的妻子,首要条件就是安分守己,不吵不闹,绝对不能阻止他拈花惹草! 很好,她终于做到了……娶妻当如此!但……她会不会太.安分了? 安分到令他火大! 一个个争风吃醋的,她呢?她在那边做什么! 从头到尾……该死的一点意见都没! 她不生气吗?她怎么都不生气? 她,在乎他吗?她有把他放心底过吗?她怎能对他如此无所谓?! 哼,醉得不醒人事了吧?喝喝喝!最后还不是要他照顾,净给他惹麻烦!缕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扯离了戚春婵,当下起身,迈至下处,走向了她。 ……唉,真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真是拿她没办法。 腰一弯,手一捞,跟捞溺死鬼一般,将白甜捞起,抱在健壮的双臂之中。他淡瞥了瞥她。 白甜迷迷糊糊,只觉天地晃动,刹那间被包围在了熟悉的感觉之中,几乎是本能的,她下意识地往缕翩怀里缩。 缕翩轻轻扬唇。 还有点救。 至少……他不是那么备受冷落了。 欲走动时,却突然,白甜挣扎了,推了推他。 “不是这个味……”她推开,虚浮无力。“不要这个味……” 缕翩脸色瞬变,生气了。“你才一身酒味,臭死了!”也不知在喝啥劲!他恼道,“以后不准你喝这么多了!”一闷声,捉紧了她,就不许她推开他! 忿恨的同时,也迈开了步伐。 白甜摇头晃脑,仍想脱离,她拒绝再拒绝。“有别的女人的气味……” ——她在乎! 他的小娘子啊…… 缕翩抱紧白甜,忍受心脏猛地狂跳,他朝门口前进。“好好好,为夫回去就脱衣裳,没有别的女人的味,继续洗凉水浴,你说好不好……”刚硬的脸部线条顿时柔化得能滴出水来。 两女皆同时停了哭泣,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颗卤蛋。 这人是谁?!是缕翩哥哥吗……怎么,打从开天辟地以来也不曾见过! “缕翩哥哥……你要走了?”绿水哑然问道。 “你们继续吧,本公子看你俩处得挺好的。”头也不回,缕翩抱着白甜,长腿一跨,快步离开筵宴。 徒留下满场的错愕。 望着他们离去,戚春婵把指关节握得喀喀作响,媚眸里的浓厚阴毒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