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震断离荀长剑后,祭远修就带着栩柔回去了,回的不是东栩,却是北祭。 祭远修将栩柔送回昭阳殿,便径自离开了。 他独自来到长生殿,对着宫人大喝,“拿酒来!” 不一会,宫人们怯怯地取来酒水,乐师和舞娘们小心翼翼地接踵而入。 紧接着宫乐端坐好,笙歌渐起,此时舞娘们也随乐曼舞,玉袖生风,若仙若灵。 祭远修却无心欣赏,只管拿起酒就是一阵狂饮。 他心中不痛快,他见到栩柔在别的男人怀中哭泣,他看到栩柔看那男人的目光中满是深情。 祭远修又痛饮了一口,而后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只旧得发白的护身符,符身上绣着一个‘柔’字。 他眉间紧蹙,将这护身符紧紧拽在手中,懒懒地躺下,又喝起了酒。 入秋的北祭,夜晚越发漫长而寒冷。 大醉伶仃之后,祭远修摸回了昭阳殿。 此时栩柔已经入睡了,他小心翼翼地在栩柔身侧伏下,他搂着她,生怕这北祭的寒夜冻醒她… 一股酒气将栩柔熏醒,月光下,她看到身侧睡着祭远修。 她正准备推开他搂住自己的手,却听得祭远修嘴里迷迷糊糊说着什么,再看他额间已是大汗淋漓。 “不要…不要杀他…求你不要杀他…” 祭远修低低地哀求着。 栩柔看着他,想是他在做着什么噩梦。她伸手想摇醒他,还未触及祭远修,却见他猛然惊坐起,顷刻间将栩柔摁在床沿上,他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栩柔顿时喊不出,也挣脱不出,只感觉快要窒息! 祭远修凌驾在她身上,她踢不到他,也推不开他,她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只见得此时祭远修的双目满是悲伤和愤怒。 “祭…远…修…” 快要坚持不住,栩柔使出最后力气沙哑地喊道。 此时祭远修面色骤变,突然收手。 “柔儿!” 他惊愕地看着眼前,满目愧疚。 “咳咳…”栩柔总算缓过气来,咳了出来。 “柔儿,对不起!” 祭远修焦急地扶起她,颤抖地问,“柔儿你没事吧…” “死…死不了…”栩柔没好气的回道。 “对不起…对不起…” 祭远修喃喃自语,已是手足无措,他踉跄地退下床,而后一直不自主地往后退,直到退到他认为再也伤害不到栩柔的距离。 栩柔此时看向祭远修,从未见他有这般神情。 祭远修见栩柔没有大碍了,便要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栩柔唤住他。 祭远修愣了一下,然后回道,“我…去外面…” “去外面干什么?”栩柔又问。 “不…不知道…” 祭远修回道,双目迷茫。 “外面冷吗?” 栩柔冷冷观察着他。 “有一点…” “那你还是在这里吧。”她说着,语气略温和了一些。 “嗯?” 祭远修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给我看看你的手臂。” 栩柔说着走近祭远修,将他拉到床沿边坐下。 她解开他的衣衫,检查他白天被离荀刺破的手臂,而后唤向殿外守夜的宫人,“取些纱布和热水来!” “喏!” 宫人取来热水和纱布,栩柔小心地替祭远修清理了伤口。 祭远修看着栩柔,抚过她脖子处还未消退的红印,满目愧疚地说,“柔儿,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 栩柔平静地回道,说话间已经替他包扎好伤口,而后看向他,“不早了,睡吧。” 栩柔说着顾自爬回被窝,却见祭远修愣在那里。 “愣着干嘛?”她不解地问,见祭远修还在犹豫,便不耐烦地起身将他拉到身侧。 祭远修小心翼翼地在栩柔身侧躺下。 许久沉默后,栩柔转向祭远修厉声说道,“明早我醒来前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嗯。” 祭远修乖乖回道,而后又问,“醒来后可以吗?” “也不可以!”栩柔没好气的说。 “嗯。” 祭远修又很乖地回道,而后又问,“那现在可以吗?” “你是想睡外面吗?” “…不想…” “那就老实睡觉!” “嗯。” “……” 栩柔想摸清北祭的实力,也想知道祭远修是否有夺这天下的野心,所以她才肯乖乖被带回了这里。 阳光懒懒地投入昭阳殿,平静而惬意。 此时朝阳殿内,精美的玉石床塌上,一个身影正在辛苦地忙活着什么,只见他双手撑着两侧床沿,面上已是大汗淋漓。 他身下恬静而又舒适地睡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冰肌玉脂,唇如丹果。 那男子金银凤目略眯,嘴角上扬,皓齿咬着女子的衣襟,正在卖力地用嘴巴解开女子的衣衫。 未过许久,女子黛眉略动,灵动的双目缓缓睁开,看向面前这人,然后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半解开的衣服。 “柔儿~你醒啦~”祭远修尴尬笑道,牙齿依然紧紧咬着栩柔的衣襟。 “祭!远!修!” “没…没有动手~也没有动脚哦~” 祭远修见大事不妙,说话间一把抓起自己的衣物,迅速逃窜出去。 祭远修逃到昭阳殿外停下脚步,略微叹了口气,确认过栩柔依然如此充满‘活力’,想着昨晚应该没有伤到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以后还是不能再喝醉了!”他看着自己双手,眉间紧蹙,自言自语道。 紧接着他又看向被栩柔包扎过的左臂,金银凤目中顿时闪过一丝温存,眉间也释然了,他嘴角略扬,看了一眼朝阳殿内… 这一日栩柔被虞姬传去了苍生殿。 她坐在大厅内喝着清茶,等待虞姬出来。 栩柔环顾四周,这殿内陈设虽简朴却不失儒雅,此时她的目光被墙上一副书墨吸引,这笔墨浑厚飘逸,大气磅礴,写着: 冥冥之志,昭昭之明; 惛惛之事,赫赫之功。 栩柔不是很懂这几行字的意思,却只觉得这字迹和笔墨间藏着一股龙威虎震的气势。 此时她越发疑惑,从这‘苍生殿’名,到这殿内陈设,根本不像是女子的住处,想到此时她越发对这个虞姬好奇起来。 她听说祭远修虽有后宫佳丽三千,却只有这个虞姬立了妃。 却在这时,屏风后走出一位温婉的美人,身后跟着两三个宫女。 那美人虽是淡妆轻抹,却依旧是粉面醉人,她满面欢喜地走向栩柔,上下打量着她。 “虞妃。” 栩柔心想,这美人必定就是虞姬了,她寻思着便向她行了一礼。 “让我仔细看看。”虞姬嫣然笑道,握住栩柔双手,又是一阵仔细打量。 栩柔被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她向来大大咧咧,不喜拘束,现在却像个摆件一样,被人死死盯着,好生怪异。 见栩柔黛眉略蹙,虞姬这才恍然说道,“啊呀,你看看我,一来就只顾盯着你看,吓到你了吧。” “没。”栩柔冷冷回道。 “柔儿,坐到我身边吧。”虞姬说着拉住栩柔一同坐下。 栩柔心想,这第一次见面,才说几句话就叫她‘柔儿’,这个虞姬真会和她拉近乎。 “将我刚才做的水晶糕端过来。” 虞姬说着唤向身侧的宫女。 “喏。”宫女应声便下去了。 “柔儿,我听说你喜欢吃水晶糕,刚才做了一些,你尝尝?” 虞姬说着依然欢喜地看着她。 “嗯。”栩柔虽不动声色,心中又是疑惑。 她确实从小就喜欢吃水晶糕,却不知虞姬为何会知道。 未过许久,宫女端过了一盘晶莹剔透的糕点。 “尝尝吧。” 虞姬看着栩柔,满面期待地说。 “嗯。”栩柔应道,伸手取了一个,咬了一口,松软可口。 “如何?” 虞姬又问。 “很好吃。” 虞姬听后开心地笑道,“修儿也很喜欢吃,每次蒸出多少,他就能吃掉多少。” “修儿?”栩柔不解。 虞姬此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解释道,“是祭远修。” 栩柔纳闷着,这虞妃怎么可以叫祭远修‘修儿’,这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吗。 或是看出了栩柔的疑惑,虞姬耐心解释道,“我与祭远修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十六岁那年嫁给了远轩,就是修儿的哥哥,那一年修儿才只有八岁。修儿从小就喜欢粘着远轩,远轩也极疼爱这弟弟,我也随着远轩唤他‘修儿’,一直都没能改口呢。” “那这苍生殿?”栩柔此时仿佛有些明白先前对这‘苍生殿’的疑惑。 “这原是远轩的住处,这些年我一直住在这里。” “那当年篡…”栩柔刚问出,又忽然觉得不能这么问,便欲言又止。 虞姬此时如花的面上失去了笑容,黛眉紧皱,柔唇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当年是赢盛贪权,将修儿推上主君之位,这些年修儿一直心里过意不去……” “对不起…”栩柔急忙道歉,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害得虞妃想起伤痛。 “不碍事。” 虞姬温婉回道,拉住栩柔的手,而后又说,“修儿这孩子,虽然性情乖张,内心却是个极细心体贴之人,他对你…” “啊呀!有好东西吃也不告诉我!” 虞姬还未说完,就看到祭远修一面嚷嚷,一面从殿外冲进来,夺过栩柔手中水晶糕一口吞下。 “你怎么来了。” 虞姬看着祭远修面色一沉问道。 “我当然要来了,不然哪能混到好吃的。”祭远修说着抱起那一碟糕点,准备独食。 “谁说是给你吃的!”虞姬说着瞪了一眼祭远修,迅速夺过他怀中的食物,重新放到栩柔面前,然后温柔说道,“柔儿,你吃。” “虞姬,不带你这么偏心的!”祭远修满面不悦,而后讨好地凑近栩柔,“爱妃,你说是吧?” “走开!”栩柔没好气的回他。 “爱妃!你好冷漠!”祭远修满面委屈地一口塞下了两块水晶糕。 “对了,我听说你最近正在忙着和朝臣商量立正妃的日子。”此时虞姬问向祭远修。 “嗯,定在下月初九。” 祭远修又拿了一块糕,一面吃着,一面寻了位子坐下。 “太好了!” 虞姬欢喜道,看向栩柔。 栩柔听着,面上没有表情,她自然不稀罕这北祭正妃头衔。 她要的是钟情的男子,也从来没想过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祭远修后宫佳丽无数,又毫不正经,完全不是她要的夫君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