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这家店开在哪里？”谢姈忽地问道。　　　　“就在离我们约莫三条街店的朱雀大街上，名字就叫南茶。”小菜歪着头想了想，“小姐，这茶的口味你可还喜欢？若是喜欢下次我们还可以再去采购一些。”　　　　南茶？谢姈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连小菜叫她也没有听到。　　　　“小菜，我下午自己出门一趟。”谢姈淡淡说道。　　　　“小姐不带上小菜吗？”小菜紧张地问道。　　　　“带上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听我话，不要说出去。”谢姈面对小菜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拒绝。　　　　“那小姐就跟小菜说好了！”小菜兴奋地说道。　　　　待到午时过后，两人换了一套轻便的男装便偷偷溜了出去。　　　　隔着不远的几条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远远地，小菜便瞧见了高高悬挂着的牌匾，南茶。这两个字写得笔走龙蛇，概有一派洒脱之意。　　　　“小姐，快看，到了。”小菜雀跃地跑过去拉住谢姈指着给她瞧那块牌匾，古色古香的紫檀木，精致而雅隽，店铺旁还有一颗香樟树恰好盖下一大片浓密的树荫将店铺门前铺上一层凉意。　　　　谢姈的视线落在那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上时，眼神微滞。　　　　“小姐……”小菜瞅着自己家小姐愣神的样子，困惑地拉了拉她的手臂，轻声唤。　　　　“没……没事。“谢姈回过神说道。　　　　小菜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那挂着的牌匾，多瞧了几眼也没瞧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姐我们还进去吗？”小菜看谢姈神情有些恍惚，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进，自然是要进的。”　　　　小菜有些迷糊地看了看自家小姐那副仿佛要闯什么龙潭虎穴的模样，不就是个店铺嘛？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谢姈再度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牌匾，毅然而然地踏进了店里。　　　　“这位客官您……”　　　　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谢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半天才从嗓子里憋出一句，“玥笙？”　　　　眼前的女子梳着云漠的发簪，脸上的笑意顿时也凝固在了嘴角，半晌才盯着谢姈问出一句，“你认识我？”　　　　不论从眉眼也好还是身形的大小也好，谢姈看着的这个女孩子活脱脱就是玥笙。　　　　可是她怎么会不记得她了？谢姈仔细地打量着这名女孩子的每一处，几乎能看得到的地方都与玥笙别无二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歉，可能是你与我朋友长得太像了，我才认错了人。”谢姈略带歉意地看着她，她眼底全然无知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样啊……”那女孩子也尴尬地笑了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认错我呢，不过我还挺好奇你那位朋友长什么模样，跟我确实很像嘛？”　　　　“嗯嗯，是挺像的，望姑娘恕在下唐突。”谢姈不动声色地回答，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女子半分。　　　　难不成这世界上真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之人？　　　　“无碍，不知这位客官来小店是需要何物？”那女孩子走到柜台前，盈盈笑着问道。　　　　“因为之前在这买了一些茶叶，我家小……公子甚是喜欢所以过来看看。”小菜虽没有弄懂之前的状况，还是先替谢姈说了来意。　　　　“茶叶是吗？小店上了许多的茶叶不知道客官您要的哪一种？”那女孩子拿出数个锦盒摆在谢姈眼前，徐徐铺开都是上好的茶叶，色泽均匀，茶香十足。　　　　“就将这些给我包起来吧。”谢姈的心思也不在这些茶叶上，随意点了几样茶叶便让那名女子包了起来，又状似无意地问道，“这牌匾的字写得甚是漂亮，不知是哪位高人写的这般行云流水？”　　　　闻言，那女孩子微微一笑，“是家兄的字体。”　　　　家兄？　　　　谢姈心底微微泛起涟漪，“不知家兄今日可在？在下冒昧打扰还望姑娘海涵。”　　　　“不算打扰，若是家兄听了姑娘您的话高兴还来不及呢。”那女孩子掩嘴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也跟玥笙如出一辙。　　　　“那可否姑娘为在下领路？”　　　　那女孩子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将店门一关领着两人便朝后院走去。　　　　三人往前走着，落在后面的小菜忽迈了一大步走到谢姈身侧，俨然保护者姿态与谢姈并肩而行，藏在宽大衣袖的手也伸过去轻轻捏了捏谢姈的手，似乎有些担心这来历不明的姑娘对她们到底有没有威胁。　　　　谢姈只是反过来握紧了她的手，示意不会有什么大碍。　　　　店铺后面便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内种着一颗香樟，婆娑摇曳的枝叶下摆着一个青石叠成的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鸦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与黑白分明的眼眸相称，姿态摆得随性，却生生透出几分风流雅致之韵。　　　　“哥哥，有人说你的字特别好看，我就把人带过来了。”　　　　“我说过不要带外人进……”那人转过头，正准备训斥，视线落在站在原地的三个人身上，微微一怔。　　　　“我就说你字那么丑，居然还有人夸你，这不看你这几天不开心呢，找了捧你场的人来了。”　　　　女孩子颇有些献宝的意思在里面，脸上挂着一副快夸我的表情，不禁让那人有些忍俊不禁，低低笑出了声，连连道，“行行行，夸你夸你。”　　　　谢姈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在香樟树下笑着的人，一瞬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哥哥，那位姐姐还在等你呢。”受了夸奖的女孩子没有把谢姈忘在脑后，赶紧在她哥还没来得及生气之前说道。　　　　“知道了。”那人点点头看向谢姈，嘴角勾起淡淡的笑，道，“好久不见。”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面了，自从边城一别以来，山高水长，再无瓜葛。　　　　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如此张扬？　　　　带着满腹的疑问，谢姈却不知如何问出口，是以何种身份？朋友？曾经的家人？还是敌人？她不懂，也不知道将眼前的人放置在何地位上，像是满肚子的话，只能憋在喉咙以下的地方，不要问，不要打扰……或许她来到这里就是一个错误。　　　　“好久不见……”谢姈半晌才回出了这么一句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而不自然。　　　　“在云漠过得还好？”萧霖祺唇际极浅的笑容一如午后的阳光带着温暖人心的温度，舒适地熨烫在人的心头。　　　　那是她曾经怀念的笑容。　　　　“还行。”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小姐你认识他？”小菜仰着头看着对面的男子，长得是很好看，但是不如她家殿下好看啊。　　　　“以前认识的人。”谢姈侧过脸轻声道。　　“小月，你先去泡壶茶招待客人。”萧霖祺含笑对着女孩子说道，转过身对着谢姈和小菜说道，“两位不妨坐下聊聊？”　　　　虽然谢姈很不想与之前的事情还留有任何纠葛，但是她这次到这里来的种种过程和谜团，似乎在她心底挠心挠肺一般，让她迈不开腿。　　　　“小菜，你去帮小月泡茶。”　　　　小菜第一次听到谢姈是以这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吩咐她，心下有些慌张，但是看到谢姈紧绷的神色又不敢多问，多半是自己最好不要听的事情。　　　　“是，小姐。”小菜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谢姈，心底虽有些放心不下，但是看到小姐的表情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了。　　　　“还记得你说你喜欢在香樟树下乘凉么？我特意挑了一个这样的院子。”萧霖祺抬起头看着身后的香樟树，枝冠茂盛，微微的婆娑声间落下几片叶子。　　　　“挺好。”谢姈有些不知所措，木然地回道。　　　　“还有我带了你喜欢吃的糕点，你要不要尝尝看？”萧霖祺不知从哪变出一碟糕点，上面撒满了细碎的杏仁，下面是三层不同颜色细细堆砌的糕体。　　　　谢姈记得这碟糕点，还是当年在谢家时，她经常让人去隔壁的酒楼给她买的糕点，因为味道很棒，几乎排队也要两三个时辰。而在等待的这两三个时辰内，她就会一直不断地在萧霖祺耳边念叨着这个糕点，连带萧霖祺也被拐进了这个糕点坑里，所以经常会在房间内备上一份留给谢姈。　　　　这个习惯直到谢家灭门之前也一直保留着。　　　　谢姈扫了一眼萧霖祺手中的糕点，一双澄澈的眼眸里如蒙上了一层层白雾，看不清楚眼底的情绪，似如收藏在木匣中尘封已久的明珠上落了灰埃。　　　　“谢谢。”　　　　一声淡如晨雾的答谢，仿佛只是在波澜旷阔的海面圈开一丝极浅的涟漪，很快便消散于无。　　　　她与他隔着的是无法穿越的海面，无法到达的距离。　　　　萧霖祺仍旧是望着她温和笑着，眼底的星星点点流转的眸光是谢姈看不懂的情愫。　　　　“拿不妨过来坐坐？”萧霖祺指了指身侧的石凳。　　　　“不必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只是路过而已，没想到叨扰了。”谢姈露出一个略带几分抱歉的笑，如是这般说着。　　　　拘谨而疏离的态度。　　　　萧霖祺的眼眸暗了暗，“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看我？谢姈身形微滞，并不太能弄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她与他之间不是早就该断了的关系么？　　　　“我……”谢姈张了张嘴，唇瓣微微蠕动，却也没有说出口。　　　　“茶来了！”小月提着一壶茶，顺势拉住谢姈的手臂，“小姐姐你快些过来一起喝茶呀。”　　　　盛情难却，谢姈几乎被小月强拽到了青石凳上，稳稳地落了座。　　　　“这个雪山毛尖可是我特意从边城带过来的，这里都不出售的，姐姐你喝了看看，很好喝哦。”小月笑靥如花，顺势将茶壶推到了谢姈眼前，一丝丝清冽的茶香萦绕在三人之间，从鼻尖涌入五官六感，顺畅无阻。　　　　“我怎么没见过你拿这么好的茶给我尝尝。”萧霖祺勾唇一笑。　　　　“你哪有这位姐姐好看。”小月看着谢姈的眼睛亮亮的，补充道，“小姐姐，这茶特别讲究，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谢姈面对这样一张看似玥笙的脸毫无抵抗能力，她微微抿了一口，口齿清香四溢，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谢姈不由得多喝了两口，淡淡地茶味在舌尖醇厚甘甜的滋味一如她在谢家时泡的那些初春采摘下的新茶，茶叶娇嫩细腻，绕是公务繁忙的父亲也会一起与她喝茶聊天，聊聊现在的南国的局势还有家中的状况。　　　　那样的一会闲聊也能让谢姈与父亲还有萧霖祺能够围着小茶桌天南地北的海聊一顿，期间欢声笑语不断，直到日落时分母亲招呼她父女俩与萧霖祺三人用晚膳才忽觉有些意犹未尽。　　　　那时，时光过得很快，欢乐似乎也唾手可得。　　　　那时，家里仍旧其乐融融，仿佛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这般度过。　　　　那时，家的茶叶也如这般甘甜清冽。　　　　只不过，这都是已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差点都快要忘记她的过去，她的曾经，她的仇恨。　　　　睡意如同沉沉的铅石将眼皮连带着一起往下坠落，脑海里浮现起父亲脸上带着笑容，蕴含着宠溺的笑意看着她与萧霖祺，如初晨的朝阳光芒温暖而将她轻轻包裹住，那一眼仿佛那就是一生。　　　　她曾经无比眷恋的一生。　　　　像是被突然撕裂的碎片，纷纷扬扬地散落在风里，最后被卷走至于毁灭。　　　　谢姈阖着眼依靠在香樟树上就这么睡着了，她睡得很不安稳，睫毛轻轻地颤动着，似乎梦到了并不让人舒心的事情。　　　　“她睡着了。”小月站在谢姈旁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嗯。”萧霖祺望着谢姈恬静的睡颜，眼底泄漏出的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你不打算跟她说吗？你与云息的约定，还有你背负的一切。”小月看着萧霖祺眷恋的眼神，满腹不解。　　　　“她不能在我身边，在这里，她是安全的。”萧霖祺走到谢姈的身边，身长如玉，阳光照着他的侧颜，半边脸陷在阴影里，他微微倾下身，凑近谢姈的发丝间，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谢姈的脸颊，动作似小心翼翼又有些贪恋地想要接触更多。　　　　指尖缓缓地划过谢姈的脸蛋，如同最深沉的眷恋在指尖流转，眼底深处的思念如汹涌翻滚的海啸般无法抑制。　　　　萧霖祺现在才发现他自己心底那只野兽在面对谢姈时无法控制，几乎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渴望着能拥抱她。就像当年一样，她眉眼如星辰，灿烂地笑着全身心地投入他的怀抱。　　　　萧霖祺拾起她肩上的一缕青丝，在鼻尖轻嗅，还是一如当年的好闻。　　　　只要能这样静静地再看她几眼，他也是愿意他人生所拥有的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永远永远不要再流动。　　　　“萧公子，我们时间不多。”小月侧过身，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了。”萧霖祺用剪刀轻轻剪下谢姈一缕极短的情丝，握紧在手心，走至小月面前道，“你不跟她说你就是玥笙吗？若是她以后知晓你骗她……”　　　　“我也有我自己的任务，若是没有必要的话，我也不想连累了姐姐。”玥笙脸上露出一丝难过，转瞬即逝，“你说过会帮我的，对吗？”　　　　萧霖祺轻不可闻低叹一声，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他就在墙外，你要不要见见？”　　　　一提到“他”，玥笙的表情变得有些动摇，“不了，还是不要再见了。”　　　　声音细弱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墙外的香樟树轻微的摇晃了一下，落下几片凋零的叶子，让玥笙的脸色白了几分，攥紧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有点轻颤。　　　　她一直都知道的，但是又能如何……　　　　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她也不能逃脱。她反倒有些羡慕起谢姈，起码她不必再被世俗被谢家所束缚，可以拥抱她梦寐以求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