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岳爷爷,我来喽!”
陈若风风火火闯进包厢,颠颠簸簸手里端俩小碗,欢畅那样跟个二八小娘似的。
也不管大伯父亲等几位长辈投来嫌弃眼神中满满的“没教养”训斥,陈若就这么乐呵着,把俩小碗分别往二位老人身前一个轻放。
“奶奶,您身前这是咸菜黄鱼汤……明州味儿。”
“岳爷爷,您身前这是家烧黄鱼……京城味儿。”
陈老太就这么往小碗里深深瞧一眼,然后颤巍巍的拾起勺子往咸菜汤里一搅。
“哎呦,里面还放了年糕……”
话还没说全乎,飘满皱纹的眼角生生滚下一滴泪来。
她就光提着勺子,也不去尝味道,只是慢慢抬起头慈祥的问:“阿若啊,这是不是明州的年糕?”
年纪到数了,耳朵就背,她就凑着身子往前,手撑着耳朵听,生怕漏了什么。
陈若虽然从来没回过祖籍明州,可奶奶这份激动,她共情感怀。
“奶奶是的,这家饭馆老板就是明州人,他告诉我这是慈城年糕。”
“好啊、好。”
三十年前过了杭州湾,跟着大儿子带全家跑去沪海,后来大儿子当官了出息了,家里光景也好了。
也带糟老婆子衣锦还乡过几次,可……家里的祖屋被别人霸占了啊。
当官的大儿子说那无所谓,让糟老婆子不要惹出事端,可……那明明是根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糟老婆子就闹,大儿子就劝,二儿子就不吭声……媳妇孙女也不帮自己。
老婆子就委屈,一委屈就是十几年……
陈老太还是没动身前那碗咸菜黄鱼汤,而是悠悠的转过头,把小碗推给岳老头。
“你先尝尝,放咸菜是我们南方那边的做法,咸咪咪的很地道。”
岳老头爽快的应了声好,就抓勺子往汤里一剜,连着咸菜、连着黄鱼、连着年糕,一口裹到嘴里。
一兹溜,那片黄鱼竟跟着年糕在口腔里滑荡起来,吼吼烫着嘴,岳老头乐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鲜、鲜啊!”
陈老太瞧见,这才自豪的咪咪笑起来,也提着勺子剜一勺往嘴里放。
“透骨新鲜!透骨新鲜!”(明州方言:新鲜)
开心到了极致,陈老太双手就胡乱的身前上下荡。
两个儿子怕老娘太激动伤了身子,就笑着来抓她的手,却怎么也逮不到。
大儿子陈川稳当,对岳老头歉意的笑笑,二儿子陈海有了主意,就说:“阿姆,还有一份家烧的,你赶紧也尝尝。”
陈老太这才止住乐子镇静下来,又转过头瞎摆着手,示意岳老头先尝。
后者也不客气,提起筷子……
……
当年在东南杀了鬼子缴获的那条黄鱼,全班一起吃的黄鱼……
老乡就是这么烧的、
就是这个味道……
岳老头什么没经历过,本不该怎样感怀的,可……身旁有个老太婆一直抹泪,岳老头竟也被传染。
这怎么……就老泪纵横了呢?
一把年纪,丢人丢进棺材板。
下辈子还想带兵打仗呢……
——
杭帮菜饭馆一楼散座,叶家四人顺带个厨子李峰,满满一桌子菜,最显眼的是中央的两大碗黄鱼。
叶氏夫妻从早上四点起床,辛勤一整天这才有喘息机会,把顾客的菜全部上完了,但要是他们招呼了还得再去忙活。
胡乱扒拉两口饭菜,先填个肚子,夫妻俩觉得,黄鱼不黄鱼的,野生不野生的,真没那么重要。
鱼不顶饿,米饭和肥肉片子才好。
李峰也不动筷子,他光拿手机拍照了,亲自做过、亲自吃过三斤多的东海野生大黄鱼,够跟亲朋炫耀好几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