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着急的背影,我不禁唏嘘。
真正需要你担心的,从来不是他。
“三嫂,你在想什么?”顾佳妮拉了拉我胳膊。
“没,没什么。”
“陪我去吹吹风吧,我憋得慌,大哥说走就走了,哎,还是难受。”顾佳妮撇嘴说。
而后,我和顾佳妮去了通风口那边,聊了一会儿,我打开话匣子,小心翼翼地问,“佳妮,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呢,为什么有大哥,有三哥,却没有二哥?顾家的老二呢?”
一说起这个,顾佳妮眼神有些奇怪,就是那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她看了我一眼,悻悻地笑了笑,“三嫂,你怎么忽然关心这个啊。”
我心想,肯定有问题,漫不经心地说,“刚才你三哥说,他只有一个兄弟,但不是大哥,这话我没听懂啊。”
顾佳妮顿了顿,叹气说,“哎,都这么多年了,三哥还是什么都记着,平日不见他说,看来,事情都埋在心底了。”
“什么事儿?”我探究地看着顾佳妮。
她有些犹豫,这时候我没有催促,因为过分着急想知道,会让对方警惕,于是,我等着她思考。
不瞬,顾佳妮抬头看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哎,反正三嫂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吧!这样以后你也能劝着三哥点儿,过去的事情早点放下吧。”
我心中窃喜,淡淡道,“你说。”
顾佳妮双手撑在瓷砖上,娓娓道来那一段尘封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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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顾佳妮回到病房时,顾骏和林阳打了起来,原因是在林阳出差南城的这段时间,顾骏让顾启中手术,而这场手术,包括林彩秀在内,只有顾骏一个人知情。
言下之意是,顾骏瞒着所有人和顾启中决定手术,直到顾启中死在手术台上,林彩秀才知道。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有点惨不忍睹,顾云溪和顾承中拉都拉不开,扭打成一团,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了,林彩秀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要去刺伤顾骏,顾骏一把抓住刀刃,紧紧捏住,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你们下毒害他,能到今天的地步吗?我叫他做手术那是为了救他,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怕尸检结果吗!”
林彩秀气得发抖,但到底是气的,还是怕的,无从考据,听见顾骏说要解剖,她扑上去开撕,骂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安生,你这孽种要干什么!想独吞你爸的遗产吗?我告诉你,没门儿!”
慌乱中顾骏一巴掌将林彩秀扇在地上,冷哼说,“到底谁是孽种,你心里最清楚!”
顾云溪和顾佳妮拉着顾骏离开,林阳颓败地靠在墙上,眼睛盯着床上被遮盖白布的遗体。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当时的眼神,悲伤?难受?遗憾?
可能都有吧。
两姐妹强行把林彩秀带走,她激动得很,林阳不得不叫医生给她注射镇定剂,睡了过去。
最终,是林阳陪着医护人员把遗体暂送太平间的,接下来,要安排后事。
于情于理,顾承中都该出面帮忙,但他没有,只派了助理安排,然后带着我离开了医院。
走的时候,我看见林阳站在走廊尽头抽烟。
只有个落寞的背影。
那一瞬,我想起很多年前的冬至夜晚,在清冷的校园旗台下,颓然坐在地上喝啤酒的少年。
后来才知道,当年我们暗中孤独不谋而合,大约是因为没有家的惺惺相惜吧。
回到家后,顾承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晚餐也没有下来吃,管家问我要不要送上午,我摇头说不用,他饿了自然会出来。
我也没什么胃口,对着满桌子的菜兴味全无,上楼洗了个澡,我打电话给张骏,让他帮我找找当年的消息。
虽然顾佳妮说了些,但我认为,她知道的还不够全面。
那个人叫顾言中。
顾承中的双胞胎哥哥。
顾承中的葬礼安排在两天之后。中间顾骏和林阳母子撕逼好一阵,林彩秀坚持不做解剖,顾骏坚持,两边几次大打出手。
最终不知道怎么平息下来的,定下了葬礼日期。
当夜,我发了短信给那个号码,问他真那么确定顾启中死于非命吗?
他没回复我。
但我隐隐感觉,这件事就是一颗定制炸弹,保不齐哪天一鸣惊人,炸死一片。
那两天,顾承中一直忙着,早出晚归,比我都回来得晚。
大哥死了,我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悲伤或者哀婉。
照顾佳妮的说法,大约是恨吧,一直恨着,到今日。
相反的,我感觉顾承中在幸灾乐祸。虽然这么想他,有点小人之心了,但他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他好像一直都期待着顾启中死掉。
我心头一惊,不由地寒战,难不成,当真这中间和顾承中有关联?
恨一个人要恨到什么程度,才会起如此隐忍的杀心?
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片段,深山大雪里,翻掉的汽车,燃烧的火焰,四处弥漫的汽油味。
一个小男孩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浑身是血。
我一个寒颤,才发现,一身的鸡皮疙瘩。
葬礼那天,林彩秀整个人都虚脱了,家属席里站着她,顾骏,林阳,还有未过门的高艺涵。
高艺涵扶着林彩秀,在我和顾承中上去祭拜时,刻意看了我一眼,冷淡的,防备的。
我和林阳有一瞬的目光交汇,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节哀。
葬礼完毕后,律师宣读了顾启中的遗嘱,我和顾承中都不在场,顾云溪代表第三方听读了,出来和我们汇合,还算满意。
她说顾启中把遗产平均分给了顾骏和林阳兄弟,一碗水端平了,虽然很不高兴林同顾骏平起平坐,但大家讨厌的不是林阳,是他妈。
如此一来,董事会需要立即改选,而顾骏也将作为股东,进入顾氏,参与掌控。
一切,都热闹起来了。
股东大会在三天后的周一召开,重新改选董事长。
这一局,顾承中加入了。
毫无疑问,他以高票通过选举,成为顾氏集团新一任董事长。而顾骏和林阳的任命,基本没变,林阳还是总裁,和顾骏是副总裁。
一开始我还在想,为什么顾骏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还不出手,等着过年?
直到一周后,南城的项目问题大爆发,我才知道,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董事会改选过后,林阳忙着南陈的项目,在顾启中头七后准备去南城,但他还未动身,董事会就收到了南城传来的消息,说项目崩盘了。
酒店的设计图纸抄袭国外知名建筑师的作品,基本如出一辙,只是改了小地方,将细节扩大化,欲盖弥彰。
消息一出,轰动了整个建筑行业,因着先前顾氏在项目上的大投入和大宣传,这一抄袭风波立即被媒体渲染,推波助澜,掀起轩然大波,林阳甚至都来不及去了解事情经过,就已经被董事会商议决定,暂时停职,他手下的项目,将由顾骏接手,他讲去处理林阳留下的烂摊子。
抄袭这件事,换在小地方,那可能就算了,但顾氏树大招风,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盯着。又是堂堂总裁,哪怕点小风波,也能被吹能丑闻。
更何况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当天,顾骏就去了南城出差,而先前留在南城盯着项目的经理和肖珊,都被调遣回上海,接受调查。
高层回忆那天我也在,顾承中把设计图纸往林阳面前一扔,“你需要一个解释。”
林阳看都没看图纸,只说了一句,“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这图纸,不是我的画的。”
有股东问,“林总,全公司都知道是你负责的大楼设计,设计图出自你手,一直没有假借他人,你现在说这不是你画的图,谁信?未免太敷衍了些!”
林阳忍着怒气,瞪着股东说,“我的意思是,这不是我画的图!我画的图纸被替换了!”
“搞笑!都施工了,才说图纸被替换?你骗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我无话可说!”林阳一巴掌拍在桌上。
这一瞬,看着他的目光,我忽然有点抄袭图纸,对一个建筑师来说,是耻辱。
这种污点,会跟随他一辈子。
我不由地心疼,看了眼顾承中,他淡然自若地把玩着手中的签字笔,嘴角带着一抹若有无的笑,我猜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忽然改变了我们原本的计划方案,提前动手,是怕什么?在防备什么?
他设下这么大一个坑,比到时候项目崩盘更让林阳抬不起头来。这一下,不仅仅剥夺了他的权力,更让他的自尊心备受打击。
真狠。
议论纷纷中,顾承中敲了敲桌面,直视林阳,问道,“从项目启动到现在,一直是你跟进的,图纸若是被替换掉,你在接洽的时候不会发现?这种辩解的理由,站不住脚。”
林阳猛地盯着顾承中,忽然想起什么来,拍着桌子,愤怒地站起来,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却愣住了,估计是人多,有些话不好说。他站着,冷笑地看着顾承中,又看着我,“我粗心大意,我检讨。可这件事,到这里,还没完!”
顾承中笑了笑,宣布散会,三三两两的人都走了,剩下我们三个。
“想说什么?”顾承中问。
林阳走到顾承中跟前,咬牙切齿地说,“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清楚。这一次是我栽了,但不代表你把我输了!”
顾承中点了点头,起身拍着他肩膀说,“嗯,很好。”
音落,他离开了会议室。
现在,就剩下我和林阳。
我坐着,他站着。
“别这么愤怒的看着我,用点脑子想想,就知道不是我出卖你。你的图纸你带去南城的,我又没跟你去南城,怎么设计得了你?”我平静地盯着他说。
林阳眼神一凛,瞳孔微缩,“你早就知道了?”
“不,才知道的。”我撑着桌子起身,叹气说,“昨晚顾承中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用我说你已经猜到是你的女秘书了吧?”
林阳嘴唇颤动,他很生气。
“生气是没用的,已成定局,这一次,你翻不过来了,至少在没有一个明确的交代前,董事会不会恢复你的职位。你将接受无限期的调查,现在你不止顾承中一个对手,你还有顾骏。他们俩随便玩点小把戏,足够你兜着走。”我拍拍他肩膀,叹气说,“你自求多福吧,我先走了。”
没走两步,林阳忽然叫住我。
很久了,他很久没叫我的名字了。
“小唯。”
轻颤的尾音在空气里拨动。
我迟疑了几秒,笑眯眯地转过身,“嗯?”
“你很开心吧。”林阳看着我,一步步走到我跟前,低头看着我眼睛,有些怅然笑着说,“我看到你在笑了。”
“然后呢?”我挑眉说,“你想拿我怎样?”
该怎么形容林阳此刻的目光呢?
我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但唯一清楚的是,他眼中的不确信,来源于他的早有预料。
是的,哪怕从前我以为他多么确信,这一刻,他的眼神都全然清楚,当初的相信,并不是完全。
“你分明知道,我不会拿你怎样”林阳苦笑地说。
我咬唇轻笑,半晌,叹气说,“我是给你挖坑了,但不是这个。你爱信不信。”
“我信。”林阳看着我,冷笑又怅然地说,“是我没算计过他。”
我无奈地笑,掏出手机,找出很久之前的那条短信给他看,“还记得上次我在你办公室收到条短信吗?”
林阳接过手机看,我说,“其实当时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但如果有人比我迫不及待,我何必一言道破?你这么聪明,防火防盗防秘书应该不需要我点拨,但不料,你愣是没想到一层上。”
我拿走手机,冷声说,“怪不得我。”
那条短信是徐娜发给我的。
是的,早前我和徐娜一起约过逛街,那一次,她成了我的人。
我没让她做别的,只是帮我盯着肖珊,只因为某天夜晚我去超顾承中,在书房外听见我他和肖珊的通话。
聪明如顾承中,早在顾氏埋下了炸弹。
肖珊是上一任总裁去青岛之前留下的秘书,因为顾启中怕林阳心上任接不住招,就问前一任总裁留下了肖珊,相助林阳。
怕是顾启中到死都不知道,这颗炸弹,是他亲手给林阳埋下的。
谁也不知道,运筹帷幄的顾承中,早在很多年前,就在顾氏内部培植了自己的势力。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堵得慌,我不想在再待下去,拿了手机走人。
“小唯!”林阳大喊我的名字。
我怔住,只听见他问我,“那你给我的病例报告,也是假的吧?”
胸口虚无的颤抖,我鼻尖酸涩,不由地捏紧了拳头,而后扬起脑袋看前方,“真的。”
说完,我推开门离开会议室。
我不知道林阳是什么表情。
我不敢看,或者说,我不想看。
回到办公室,我摔上门准备坐下,却发现我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忽然转过来看着我,一脸的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