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帘袂当风,九龙琉璃香鼎燃生奇南争花弄香,在宫闱之中香雾袅袅地蔓延开来。廊庑下正盛开着桃花,随着皇帝明黄的长摆,曳地拂落了几朵殷红的花瓣,乘着徐徐清风被带入了殿内。
皇帝一双剑眉长目本就显着轩昂俊朗,脸上虽淡泊如初,眸中早就透着奕然的神采,御前太监将黄缎跪垫铺好,皇上跪下行了礼,“孙儿请太皇太后安。”
太皇太后右手接安,“皇帝起来吧!”行此礼之后,便又行了家礼。
皇上起身趋前问道:“老祖宗昨夜间可睡得好?膳食可进得香?”
太皇太后略点点头,“都好,一切平安如意。听说皇帝一下朝就去文华殿办事儿去了?要紧的是身子,任凭在再关紧的事也要适度才可。”
皇帝笑道:“适才在文华殿召见了曹寅和成德,与他二人交代些小事儿差他们去办。折腾一早也未及给老祖宗请安,孙儿心里惦记着就过来看看。”在身侧托一托手,旁边的梁九功便把一套新制的围棋呈了上去,“上回着人为老祖宗置办了青玉、白玉两种棋子,又特特儿地找来工匠打了一对描金缠枝莲纹的盒子配上,今儿拿来给老祖宗瞧瞧,若用着还算称心您就留下。”
皇帝一回头就看到雪梅跪在地上给他请安,不知何时他一见她就脸红心跳,犹如小鹿触以心头,他轻声问她:“你身子怎样?可全好了?朕还为你担心呐。”
雪梅含笑回答:“多谢皇上关心,小女已无大碍。”
他垂目看她那小小的尖下颏,脸上发了白甚像微风中飘落而下的铃兰,她在他眼中如浪花浮蕊十分惹他怜爱,他忙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你身子刚好就别跪着了,瞧你这脸色跟张纸似的,可见是伤了元气,一会儿你跟着朕上乾清宫里坐坐,朕为你配了一剂玉霜正好给你补补。”
太皇太后坐在宝座上,在一旁听了皇帝此言自觉汗颜,皱了皱眉竟闭了眼睛。雪梅偷眼儿瞧了瞧太皇太后,也觉着很不好意思,既不好回避又不好拒绝的,巴掌大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耳朵根儿后边去了,她并未作出回应,只得低着头无语。
皇帝看出她有些为难,有意试探太皇太后,“老祖宗,您觉着孙儿的提议如何?您若没别的吩咐我可就把人带走了?”
太皇太后本不想拂了皇帝心意,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皇帝喜欢自可纳入后宫,只是看着他如此深陷,又怕当年董鄂妃事件重蹈覆辙,若不虑前事之失然则定有后患。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一贯痴情,一代君王一段痴情往事,前尘历历在目,让她不得不殚精竭虑处处提防,一旦遇大节所关,岂不至朝纲于危难?如今已步入耆年,人一旦上了岁数就想安安逸逸的,她心里怕呀,怕来不及看着江山稳固,怕来不及为皇孙清君侧,祖上辛苦打得的江山她得守住,决不能折在她的手上。
太皇太后不无忧心地看着皇帝,揉着太阳穴,沉了口气才道:“孙儿啊,此事牵扯到朝堂之争着实复杂,须得从长计议为好。要不这么的,舒穆禄雪梅先退下,回去静候传召,皇帝留下!”雪梅蹲蹲安,头也不抬便退身而去。
皇帝似乎很不满这个结果,他有点失望地看着她走出了殿外,日上纱窗演漾了她羞花闭月的脸颊,此情颦眉谁得知,一片清辉下完美地勾勒出她展颜欣笑的神态,柔情似水的眼眸中为伊憔悴,他向来不为情所困,第一次竟在脑海中出现了眷恋和迷惑。
太皇太后望着怔怔出神的皇帝,勉力一笑,“皇帝,现下多事之秋只盼你能忍耐,这个舒穆禄雪梅在其身后可是有叶赫那拉一门,明珠心中究竟再打什么算盘我想皇帝不会不知。”
皇帝心头一震,反驳道:“皇祖母说她身后有明珠之势,如今在朕的嫔妃之中哪个身后不站着一位槐卿?朕的婚姻多半与政治挂钩,鳌拜权倾朝野,为达到遏制,您不也选了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为后!论其盘根错节势力之大,纳兰明珠又比得他们哪一个?既然如此舒穆禄雪梅就该当入宫,朕也可以说为平衡朝局。”
“皇祖母知道你心里苦,天下之事尽可皇帝权柄,可有时候为了天下百姓不得不放弃自己心中所爱,这便是舍得啊,我的孙儿!你是色令智昏还是怎的?你可别忘了她是罪臣之女,此女一旦步入后宫就是你的软肋,如此朝堂波诡云谲,鳌拜必将在朝堂之上处处掣搦于你!到那时你又将如何自处?”她见皇帝似乎没有转圜之意,似乎在心内早有定断,“况天下女子娇玫万朵,何须你独摘一枝怜?不若将她赐给哪个王公贝勒也好断了你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