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手投足,都与他们这些走江湖的三教九流格格不入。谈吐教养气质,常常不经意间透露出往日生活的影子。 他的怀疑得到了印证。 詹台真的不懂,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漂亮女孩,为什么不按部就班找工作考研究生公务员再嫁一个良人?为什么她这样的女孩,要混迹在死人堆里,和流氓地痞妖魔鬼怪打交道?为什么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要自甘堕落? 话虽问出口,詹台心里却一点希望都没有,心里估摸着她不是沉默应对,就是出声怼他。 可方岚抬眸瞥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他此时形容狼狈,午后阁楼如此地闷热,他的黑发湿成一缕缕贴在额前,英挺的鼻尖沁出豆大的汗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里闪着期冀的光。 像只小哈巴狗一样。 方岚低下头,不动声色地说:“嗯。” 一个字而已,詹台却大喜,受了她的鼓励,干脆一股脑地把心底所有的疑问都倒了出来。 “你上的哪所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你今年到底多少岁?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来干这行啊?” “你之前说师门严谨,只教了你认法器,没有教你认鬼怪。我打听了一圈,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规矩。你到底师承何人?和阴山十方有关系吗?” “啊,对了,还有,你为什么昨晚那么害怕住酒店?” 他机关枪一样问出一连串问题,方岚脸色越来越沉,不耐烦地拿勺子磕了下饭盒边沿:“吃饭!” 詹台闭了嘴,拿勺子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 淡出鸟了,没什么味道。 詹台不满地咂咂舌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哈了一声扭头问方岚。 “你爱吃过桥米线,是云南人吗?” 云南人也很能吃辣。 他们曾在重庆吃火锅,他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都被辣得满头大汗,她却像没事人似的,脸色都没变过。 方岚动作一顿,险些将头埋进怀里,牙齿将嘴唇咬得泛白,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不是。” 詹台半个字也不信,可是看她手指用力攥着勺柄,连关节都开始泛白,他又一阵心软,再不忍心开口逼她。 他沉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 “公交车上的杜鹃花,你查出什么情况了吗?” 方岚明显松一口气,连语气都轻快起来,说:“我第一次看见那朵花,就觉得样子有些奇怪,既不像是照片,也不像是油画。” “我拍了照片拿回电脑上放大了看,才发现花瓣之上细细密密一层层绣线,是衣服上绣的花。” “这朵杜鹃花是湘绣。我拓下花样查了很久,终于在一件戏服上比对到了一模一样的花纹。” 詹台侧脸看她,以前就知道她古灵精怪鬼心思多,但倒真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聪明,能拓下一朵杜鹃花,在网上、在图书馆、在博物馆,满世界地耐下性子查资料,才终于查到花鼓戏的旦角戏服上面去。 放在平日,他早满口甜言蜜语将对方夸上天。可今天对着她,他的舌头就像打了结,赞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微微点了点头,说:“我前天到长沙,在火宫殿的戏台子上看到你了。” 方岚有点诧异,解释道:“查出是戏服之后,我就加了个花鼓戏爱好协会的微信群,群里组织活动,就一并跟着去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替人家唱戏,人家凭什么借你戏服穿?”她说得轻描淡写。 詹台好奇:“你怎么连花鼓戏都唱得有模有样?也是临时现学的吗?” 方岚却答得含糊:“我唱得不好,也就学个皮毛。他们总让我上台,说是因为我扮相好看。” 扮相是真的好看,詹台回想起她穿着红裙站在台上,艳光四射容色慑人,底下观众围得水泄不通,都是在起哄夸她漂亮。 方岚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一开始进这个业余戏班子,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戏服的绣样,最好还能借出一件来查查。可是后来跟他们混熟了,倒听了一件挺有意思的八卦。” 这些业余的戏班子,当然租不起人民路上的花鼓戏剧院。 好在就在开福寺旁边,有一家废弃多年的老剧院。一层早都出租给了商铺卖些包子早点,二层却还保留着往日的戏台。 戏台两边夹道零零散散放了几个破旧的玻璃柜子,里面摆了些上了年纪的旧道具,就在门口挂了个博物馆的牌子,进门还要收两元门票。 方岚第一次跟着他们戏班子活动,险些跟门口收钱的老头儿吵了起来。说是卖门票,却连票根□□都没有,空口白牙一张嘴,摊手就是要钱。 同行的老阿姨赶紧拉住她,劝道:“你跟他计较个什么哟,半条命入了土,连女鬼都不怕的人,还会跟你这个小丫头讲道理?” 方岚心头一动,问:“什么女鬼?” 阿姨笑得八卦又市侩:“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地界,没人敢拆迁吗?” “闹鬼呀。” “穿红衣服的厉鬼,听说还是不得好死的女鬼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