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琥珀金蟾给了她。
也许这就是小吴氏一事的报复。
因为她伤害了他的李蓁蓁。
天子为贵妃建造的高楼终于完工,楼高百尺,站在楼顶,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
天子为这高楼取名&ldqu;琼楼&rdqu;。
琼楼试羽衣,笙歌访翠微,夜夜欢娱不休。
没有人关
心,绫绮殿里,淑妃将自我幽禁,从此闭门不出。
琼楼之上,高桓浑身酒气,斜靠在榻上,看着高台上舞女在翡翠盘上旋转不停。
丁吉祥躬身前来,想要在高桓边上说话。李蓁蓁转动眼眸,小心看了高桓一眼,见他没有睁眼,她小声呵斥丁吉祥&ldqu;陛下累了,有事下次再说。&rdqu;
丁吉祥看着李蓁蓁的脸,她有心阻止他,怕是知道他要说的话和李桑桑有关。
高桓的声音忽然响起&ldqu;你说。&rdqu;
丁吉祥舒了一口气,余光看见李蓁蓁面色一沉。
丁吉祥说&ldqu;淑妃娘娘想要回李府看看父亲。&rdqu;
高桓沉默良久&ldqu;准了。&rdqu;
李年病重垂危。
一直提防着这一天,当真的到来的时候,李桑桑心中竟然是一片漠然的。
或许是无可奈何,或许是李桑桑心里已经不再有爱恨。
她自请离宫,没想到高桓轻易同意了。
李桑桑回到李府。
李年大部分时候是在昏睡的,醒来的许多时候也是奄奄一息,李桑桑只能忍痛和他略说一两句。
走出了门槛,她摇摇欲坠,幸而被人扶起。
&ldqu;桑桑。&rdqu;李丛看着她,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李桑桑分心看了一眼李丛,他也十分不好。
从前的颓靡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李丛总是有种易碎感,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他仿佛随时都能走向毁灭。
李桑桑愣愣地看着他,眼泪忽然流了出来。
李丛拍着她的背,安慰她&ldqu;桑桑不哭,别怕。&rdqu;
李桑桑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在清醒的最后一刻,看到李丛悲痛的眼。
李桑桑醒来,发现她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李丛却不见踪迹,掬水在边上将李桑桑扶起来。
&ldqu;方才娘子晕倒,我和雁娘连忙扶着娘子回来,郎君正去叫大夫过来。&rdqu;
正说着,李丛走了进来,他说&ldqu;我已经遣人去找范大夫,他稍后就过来。&rdqu;
李丛半跪在地上,看着李桑桑,问道&ldqu;桑桑,你怎么了?&rdqu;
李桑桑双手握住李丛的手,她的声音发飘&ldqu;父亲的病,再不能好了,
都是我害了父亲。&rdqu;
李丛拧起眉毛,说道&ldqu;怎么能怪你,别胡思乱想了。&rdqu;
李桑桑面色惨白&ldqu;怪我,若不是我任性,高桓不会胡来,不会将那药让我吃了,他……&rdqu;
&ldqu;你吃了?&rdqu;李丛的声音有些异样,李桑桑没有注意。
他抽出了李桑桑紧握的手,将手指虚虚搭在李桑桑的脉上。
他的神色很奇怪,似悲似喜,压抑着难以言说的隐秘,他忽然松泛地笑了,他&ldqu;桑桑,你感觉怎么样?&rdqu;
李桑桑不明所以&ldqu;我……&rdqu;
她刚要说话,忽然一阵恶心感从胸腹升腾而起,李桑桑干呕了一下。
李丛神色剧变,他再一次将手指搭在李桑桑的手腕上,他猛地站了起来。
&ldqu;你……&rdqu;
范景终于来了,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李丛,然后绕过他给李桑桑把脉。
很快,他也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了一眼李丛和李桑桑。
&ldqu;淑妃娘娘,有喜了。&rdqu;
李丛轻声说&ldqu;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桑桑说。&rdqu;
李丛的语气森然到不似他,掬水等有些不安,但顺从地退下了。
李桑桑看着李丛,发现他的脸上盛着怒意,神色冰冷。
&ldqu;桑桑,把它弄掉。&rdqu;
李桑桑还没有在惊诧之中平静下来,就听见李丛这样说话,她下意识地抚住小腹,摇头&ldqu;不……&rdqu;
李丛的眼眸既温柔又寒冷,他握住李桑桑的肩膀&ldqu;为什么?&rdqu;
为什么……李桑桑也没有想明白。
&ldqu;你心中有他?&rdqu;
李桑桑觉得李丛愈发奇怪,他在用温柔的态度强硬地逼迫着她,简直不像她记忆中的兄长。
李桑桑咬着唇,她的脸是惨白的,唇也是惨白的,白纸一般,看起来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
她的声音颤抖&ldqu;……我不知道。&rdqu;
李桑桑回到大明宫,隐瞒了这个秘密。
李年时日不多,华阳公主和李丛的婚事就紧赶慢赶地准备起来,一是让李年在生前了却一桩心愿,二是避开李年一旦无常,李丛的三年孝期。
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当今天子的亲姐姐。本是千娇万宠的公主,婚事倒没有意料中的那般隆重。
高桓说高句丽灭国之战正是要紧时候,国库空虚,让高檀一切从简。
明面上的理由是有了,底下人却不会这样简单地看。
白胡子老者捻着一把胡须,站在茶馆外,看着阴沉的天,说道&ldqu;变天了。&rdqu;
高檀虽然心中有许多盘算,但眼下顾不得许多,她在铜镜中看自己,深青色大袖外袍,素纱里衣,发髻上花树金冠颤颤巍巍,宝钿花钗耀目。
黄昏将至,她就要嫁给李丛。
有情饮水饱,高檀暂时将平日的烦恼丢开,专心等待她的新郎官。
只是在发呆的片刻,她仍旧有些惊恐。
高桓将吴美人的墓移到了妃陵,后又追封吴美人作先帝皇后。
他定然是知道了。
高檀的手微微颤抖。
卫国公被褫夺爵位,家中犯事的子嗣斩首流放了许多,眼下舅舅徐相又被免了官……
外间响起脚步声&ldqu;来了来了!&rdqu;
高檀敛住心神,露出微笑。
李丛骑马在前,火红的衣裳衬得他面如冠玉,高檀在后车里坐着,手中拿了团扇,有些想哭。
傧相簇拥,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公主府。
宫女扶起高檀,婢女铺下毡席,高檀走进百子帐中。
团扇移开,行了合卺,众人正在起哄的时候,李丛忽然倒了一盏酒,引了众人走了出去。
宫人在高檀耳边细声说道&ldqu;驸马体贴,怕生人冲撞了公主。&rdqu;
高檀心中熨帖,专心等待李丛回来。
李丛却彻夜未归。
天亮时,李丛才回来。
高檀的心一点一点冻结,她重新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看着帐外闪动的人影,她冷漠发问&ldqu;驸马去了哪里?&rdqu;
帷幔一开,外面站着的除了李丛,竟然还有吴王高樟。
高檀惊诧&ldqu;你……&rdqu;
李丛温柔着笑着,眼底藏着深深戾气,高檀仿佛是第一次看清他,李丛说&ldqu;殿下,坐以待毙也是死,何不抢先下手?&rdqu;
大婚过后,李丛骤然忙碌起来。
李年大限将至,王氏差遣奴仆来到公主府。
李府小厮走进公主府,只觉得公主府隐
隐刀光剑影,杀机四伏,他不敢多看,跟着仆从来到书房外。
书房里谈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李府小厮等着书房里的贵客出来,等了许久,却没有出来,里头不再讲话,李府小厮被请了进去。
他疑惑地发现书房里现在只有李丛一人。
李丛笑得很温和&ldqu;家里有事?&rdqu;
小厮收起胡思乱想,回道&ldqu;大约就是这几天,夫人请郎君回家看看。&rdqu;
李丛抽出时间,他回到李府,走进了李年的屋内。
李年显然已经是弥留之际,看着李丛走进来,他伸出手,想要交代后事。
李丛没有接他的手,他在边上寻了一个矮兀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李丛捧了一本账目,在和李年商量葬礼的事。
&ldqu;家里有些难周转,到时候,就卖了西市的几间铺子,勉强能办下丧事,只是棺材的料子恐怕拿不出什么好的了……
……度亡的话,照例是请道士的,但是如今的天子似乎对道士有些厌恶,你看不如找些和尚来?&rdqu;
李年听着李丛一项又一项,极为清晰冷静地和他说死后的琐事,心中惊诧万分,而后是一片寂然的冰冷。
许久,他问道&ldqu;你都知道了?&rdqu;
李丛合上账簿,笑了一下&ldqu;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部都知道了。&rdqu;
李丛看着李年,饶有兴味地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表情,李年也如他所愿,满是皱纹的干枯的脸上淌下两行泪。
李年睁眼看他,这个时候,他像是李丛真正的父亲一般,教导着他&ldqu;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太过危险,不要以身涉险,好好活着,不好吗?&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