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间不动声色,看着姜月又将杯子倒满,抬起,笑意不变:“这杯也敬您,警察局。”
又是一口闷。
下意识的,他正了下坐姿。
可姜月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另一件事上。连续不停的两杯酒下肚,胃正高调地举旗抗议,把酒气反推回喉咙口。
“嗝”她忙向后梗起脖子,却还是被辣入鼻腔,脸颊肌肉不由抽搐稍许,再抬眼,就见迟间眸色微凝地注视自己,可待视线彻底相交,又直觉牵引他的另一侧,并非此处浮躁的人间。
他想到了什么?
姜月忍不住纳罕,却并不准备多做深究,她有自己的计划,如今回了神,便马不停蹄地继续推进
倒满今晚的第三杯酒。
不过这一次,她瞧着那泛着白沫的黄色液体,胃开始不受控地翻腾。
喝吧,这是最后一杯。
姜月硬下心给自己洗脑,扬起脸:“迟先生”
不过说没来得及说完,杯口就被修长的五指牢牢扣住,挤着声:“你要做什么?”
迟间终于如她愿的凑近,似乎咬牙切齿,可这些才不是她需要考虑的。
姜月无辜:“喝酒啊。”
“我可不记得我还做过什么。”
她轻轻地笑:“可您有个好心肠呀。”
好心肠……吗?
迟间唇边漫上点笑:“还是头次听人这么说我。”
耳边,有人点了首慢摇当玩骰子的背景乐,笑声叫声此起彼伏,却又似乎来自另一空间。
姜月一眨不眨地盯着迟间的脸。
说起来也怪,他们曾有过几次很近的距离,可时机不巧,对彼此的试探只是浅尝。
而现在,她在赌,赌迟间愿意分出点吝啬的耐心,听她说下去。
“况且,这杯酒也不单单给您。”她蹭去他的耳边,轻言细语,“最坏的打算,是为我那出不来的倒霉老板送行。”
视野冷不丁地向上扬,姜月万万没想到迟间会直接推开她,酒往边上泼出一大半,好巧不巧湿了刚过来的金总大半条裤子。
金总嘶了声:“怎么毛毛躁躁的!”
她忙抽出纸巾去擦,抱歉笑着,倏然感觉腿上一凉,下一秒,眼前放大了金总的脸,松垮垮地挂着肉,嘴上说原谅,眼里精光却泄露了心思。
“小迟啊,我看你也不好这口,我再给你找个喜欢的。”金总醉醺醺地笑,已经不太拎得清范秋波的叮嘱,“至于你”
他屈手蹭着姜月的大腿内侧,姜月窸窣地战栗,却笑着仰起头。长发瀑布般地扑在身后,她勉力自持,不避不闪,只是撑在身侧的十只手指已死死摁进沙发深处……
突然间,包厢里侧传来一串惊惧的碎裂,嬉闹声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过去。
臃肿的人影正面朝下趴在地面,以他手为圆心,混合液体、玻璃碎片,蔓延出一圈又一圈的狼狈。
然后,一只鞋毫不留情地朝手指踩下。
“哎哟,你”金总痛苦嚎叫。
可始作俑者恍若未闻,拽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大步迈出包厢。
姜月做了很多假设,唯独对这突发状况毫无准备,她茫茫然地被拉到街边,冷风一吹,才醒过神要抽开胳膊,挣了挣,被迟间顺水推舟地松开。
姜月跳到一边,心砰砰跳:“你这是做什么?”
他不语,视线落在她脸上,仿佛凝结的冰。
好像……是左脸的位置。
被一眼看穿伪装,姜月也懒得费劲再遮,直接道:“回去吧。”
回去收拾烂摊子,光靠她一个可不够。
迟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却往相反方向走。
没有他,单她自己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姜月的脚停在半空。
冥冥之中,仿佛听见头顶传来乌鸦叫。
尴尬。
她重新转过身:“你去哪里?”
迟间仿佛没听见,继续向前,速度越来越快。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提起裙子跑:“问你话呢!”
却变作含羞带笑的调子。
迟间眼前瞬间出现一张曲意逢迎的脸,不是姜月,却渐渐与她的轮廓重叠。
心中喧嚣顿如扬起的沙尘,扑面,直叫人呛出满腔的干涸苦涩。
“之前砸人的气势去哪儿了?”迟间倏然转身。
姜月差点与他撞个满怀,正要后退,却被一把抓住手腕拉至身前。
她忙抵住他的胸膛。
两人咫尺相隔,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倒映出另一张难掩惊慌的脸,可很快,惊慌变作漫不经心:“你管我?”
迟间目光一滞,扫过她的左脸,突然从善如流地点头:“看来是我误会你的喜好了。”说着松开手,双臂向上,掌心对着她,语气极尽讽刺,“姜小姐,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