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唔,哈。”
“行行行,别急。”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养它,但是身体不自觉拿出盒饭给它加热,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我对你可没兴趣,吃饱就回你该回的地方。”我摸着它的头毛茸茸的挺软和,小时候倒是喜欢和这样的流浪狗一块玩,身上毛茸茸的,不知道去哪躺了一身泥搞得脏兮兮,可没有眼前这活物白净,但是跟它一样听话懂事,我被欺负还会上去咬人,拳打脚踢都赶不走,只不过我自己都吃不饱的时候就很难继续跟他们待在一块,它们中的大多数也时常找不到踪影,偶尔碰着分口吃的,过两天又不知去何处流浪。再见时已不知过了多年光景。
小家伙吃饱了就围着我打转,要领着我去那石碑小径的位置,看那样子是要给我领路,我心想这本土土著该不会知道些什么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在此处生活了几多年。
“我要去那三座塔继续完成入门考验,获得认可,现在可不是我该回去的时候。”
我看了眼来时路,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我如何闯过来,可三坊七巷中我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既然到了此处索性就安心走下去免得浪费时间精力,回头若能成功自然知道其中奥妙,若败走也还能问墨姑娘。
我把那小家伙拎起来放到一旁,它还在朝着我呜呜叫让我回去,我估摸着是它挖的洞建的巢搭的窝就在那一块想让我跟着它走,有些动物具备有类似习性。
“等我忙完再去找你,你先自己玩着。饿了就自己吃。”我把新开的盒饭加热好放在凉亭上,走向月牙湖旁的三座塔,占地广阔的标志性建筑,凡人看一眼都知晓其不凡,巍峨擎天,扬挂旗帜,似从远处看与近处看有所差异,有视角工艺手段,其中感受不到磅礴气息,倒是旁边这湖让人忍不住侧目,平静下藏着影响光径的内含,远近观景皆受其影响。
古时候陆地新出河水肆虐水妖泛滥,人们大肆兴建宝塔以此来震慑妖邪,所谓“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便是起初人们建塔的目的。但后世也有人运风水堪舆以水为财建造特定塔庙楼阁保风水旺人文进财宝,以通玄改运。旁侧湖泊底下定有乾坤,不过深宫内院造湖入人眼竟碧波荡漾仿若万顷之姿,与长天相接曲直有度,湖中心一点朱砂岛,不需动用噬魂影诡目便知。要凭借这三座只剩外观不凡却无磅礴气势的木、石和金银铁塔镇压湖中之物又如何可能?
然取招财进宝意图不免失了三坊七巷地位,也不免失了梅鹤前辈身份,佛家还有一用,葬佛骨,存舍利,修佛像,藏佛经,像长安古都大雁塔便为藏经处,但此处感知气息太弱断无可能高僧坐化像经加持。
又或许这三座塔仅仅只是三座塔式建筑,外观像塔又与传统塔有所不同,世上人建筑目的千奇百怪,甚至有贼建古刹取香火保当地平安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挖坟盗墓。我知晓与眼前三塔规格相近者为南疆崇圣寺三塔,同为三塔,建于西郊洱海之滨。传闻三塔气势雄浑依崇圣寺,百年以前地势动荡震坏寺庙及周围楼宇,三塔之一千寻塔却屹立如故安然无恙,出事时有人亲见似有佛光庇佑金鹏展翅,因此远播成名。
而离我最近的三塔之一木塔,底层塔身上三面各嵌木碑一通,只留独面莲花台,镌刻秀丽,然了无生机,好似蒙上层尘雾。我挥手扬走莲花台积淀灰尘,上头空无一物,我又去探三块木碑,碑上分刻一字。
“善。”
“心。”
“如。”
“水?佛门禅语善心如水?水利万物,善心无边,善心智慧如水文。”
儒释道三者皆对水有所悟释,儒家智者乐水,道家上善若水,佛家善心如水都有不同之处,却有大道同归之意,水可去污,水可生气,莲花不生,以水浇灌。
我不敢孤身下湖,只好用器皿取水,将之浇淋莲花台上,来回第十三次时,莲花台承重下沉,露出内里空间。
我本以为是木塔入口得开,不料显露而出的却是底层塔檐,只造一边,底层塔出,机关声动,二塔塔檐紧跟而出,一层塔檐再往外探,相互联动,我起身退让,三层四层紧接而出,二层一层再往外探,层层迭出,动静逼人,如开启尘封多年宝塔,今日便要金光乍现,目光仰望跟随不止,直至第十六层穷尽。
此时十六层塔檐都已经足够我站上去,状若阶梯,供我登高。
我几乎没有犹豫站了上去,脚下四平八稳,登高一檐便回退一檐,直到我登顶,塔身恢复原貌。触一发动全身机关时常可见,动全身之时拥错落时间差可不常见,所谓独木难支,既要外观雅致,又要内里精妙,在层层递出之时还能保持此等水准,在登高回退之时不急不缓,进程可控,工匠技艺可见一斑,怕是寻常人力难以抵达。
塔顶木刻塔刹状若八瓣莲花,不见一钉一铆,不见三通铁链,固定四角,莲花盘旋向下,连接木梯,从外头上往下看整座塔约有二十余丈,但从内看底下仿若深渊瞧不见底,并未分层,好似吸光棺材木将洞开塔顶照射来的光线尽数吸收,连温度都被阴木隔绝。
“难怪能够在湖边建造依旧能够保存如此完备,感受不到一点潮湿。”
这是木塔,不是金银铁石塔,保存的难度要比剩余两座更加艰难,我顺着台阶向下,一路没有遇到危险,直到我在塔身大概十三四层左右时踩到了实地上,我睁开诡目才发现原来木塔内部也分层,不是一直向下。
我诡目刚刚睁开,还来不及四处观察,塔顶之上洞开的口子缓缓闭上,莲花梯子抬起合上,如此一来我超乎常人认知的诡目力量也受到了限制,几乎只能看到周围几个身位的距离,脚下的路更是模糊难辨。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老人们说的话可不得不信,那头顶上的入口刚刚闭上,耳朵旁就听到上膛的声音,动静称得上铿锵有力撼人心魄,四面八方的破风声掠得我脑袋痛,我可真是只病鸡赶头碰上条黄鼠狼。
太白谪仙居中的奇淫机巧终于要在我的面前展露属于它的峥嵘。
“破甲。”
我默念穿透而来的弩箭,以木箭做破甲倒是新奇,只不过与金铁终究有异,我身形后摇堪堪避过,在箭矢即将划走时单手握住箭尾,破甲不仅以锋利著称,箭尖处还留有倒钩,古代人穿甲胄要以丝线连结捆绑,破甲中身,倒钩缠绕丝线,士兵在战场上要想将其慢悠悠摘下来绝无可能,大多数情况下为了快速加入战场只会暴力拔出。
这一拔,丝线断裂,甲胄脱落,便是除却锋利破甲外另一“破甲”。
手中箭构造与我认知无异,但材质叫不上名字,箭尖处的材质更加漆黑,好似还带着一层暗金色,在这环境中稍显眼,重量要比箭身重上许多。
我将破甲随手丢出插在地上,左侧寒光闪过,并排洞出,逼我后退,我偏不后退,往前回旋下沉踏出二步,后手二指夹住最底下一根箭矢。
“勾芡。”
“蹦!”
箭矢箭头受阻后因拖拽力扩张出内含刀片——实为木片——向两翼切割,如若箭头进入人的身体,受阻后张开它的獠牙,就会切割人的血肉脏腑,紧紧勾住血肉,难以拔出,除非开刀割开外部皮肉方可取出,然战场上中箭者并不清楚其中隐晦,只求拔出箭逃命或作战,奋力一拔,皮肉整块爆裂,刹那间疼痛难忍,失去行动能力。
这支原理等同于建筑学中榫卯结构的箭同样以暗金色的木质作为箭头,我再次将其插入地板上,机关声应时而出。
“月牙。”又叫狼舌箭,古时候人专射马用,形如弯月,箭头有二相连。
“鸭嘴哨。”清代皇族围猎箭,簇锋凸起,制四穿孔,发则哨响,扰人视听。
“柳叶。”形如暗器,状若猎刀,身轻如羽,快若风飘。
……
数十种箭在我身旁穿梭,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我在黑暗中凭借诡目和声响与箭矢机关辗转腾挪,时而推掌阻避,时而绕道而行,趁机摸清楼层构造,楼板有触发装置,受力会引来大量箭矢攻击,这也是我为何要将能够夺在手中箭费力插入地板的缘故,可借此引动箭矢机关,把握住箭矢运用的机会也就是把握住喘息和避免踏入绝境的机会。
“不够。”
这不是我意想中宫坊旧仙居的水平,它应该拥有更多的后手,拥有更多超乎人想象的能耐,如果仅仅只是如此,我起码有超过两只手的办法解决面前的难题。
机关声戛然而止,旧仙居仿佛听懂我心中的挑衅,几步时间后轰隆声响不停,向我宣战,如古代千斤顶下坠的声音,近乎愚钝的蛮力,仅凭材质、厚度和重量将人活活逼死的禁闭方式,在这木塔当中也能实现?
箭矢弹射的劲力在空气中划出巨响,依旧是数十种箭矢朝我齐射而来,并排贯穿,头顶汇聚,八方来潮,除了脚下因为触动装置的缘故没有箭矢射出,近乎所有的角落开始了无休止的攻势。
“原来只是换了层新的箭匣吗?”我皱眉不解。
我本以为方才的停顿唬人假威,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发现了不对劲,箭矢机动更加快速和频繁,从前方出现的柳叶箭被我躲避射入后方的黑暗中,紧接着身后立马就会传来与之对应位置的柳叶破风声。柳叶速度快,箭身短,形似暗器,所以我会选择直接避开——选择避开的箭矢大多数都会从相反方向射出,反倒是动手拦截下来的箭不会再次从相反方向出现。
“是巧合吗?”我看着呼啸在黑暗中的箭矢如同索命鬼挥舞慢吞吞的镰刀,起初不以为然,直到人的生命接近死亡,老了,病了,再也举不起手中的符纸和道剑,那慢吞吞的镰刀反而成为了死亡前的折磨。
我变慢了。我已记不清和这机关搏斗了多久,地板上全是箭矢,能够让我落脚的地方都所剩无几,我甚至还得抽出精力和时间去应付地上的箭,精力和体力的消耗让我逐渐落入下风,从开始我就以为这劲弩中的箭矢有限,很快就会停止,根本不需要去破坏原型,但是现在看来它所拥有的招式数量远超我想象。
“还是不够。”
这个局面让我难堪,但是技艺依旧没有达到宫坊的水平,如果只单靠数量堆积,那又如何算得上是机关造诣?
还是我根本没发现其中玄机?
地板墩厚,折断箭矢堆积得遍地都是,厚如断壁,塔中光线昏暗难以辨清,但是箭头朝向大部分还是保留原本弹射的方位,大概可以判断出原型方向,我奔向其中面墙,塔里塔外的构造差异让人误以为有塔檐外探,墙后设置有回廊,那必定有出口可以供人进出。但当我逼近塔内外沿时却看到层层勾结的网。
整面墙都是竹条树藤编织缠绕的树网,留有凌乱的孔洞间隙,月牙从其中射出推开具备韧性十足的树网,挣大间隙,而后与之临近的箭囊中射出的木羽又会将藤条推回去复原,间隙就在不断地收缩扩张,虽凌乱但始终未曾改变既定位置范围,一切都井然有序。如果其它几面墙都是此般,那整座塔的内部墙面构造就像是藤萝竹网,这座塔就是个扩大百倍有余的竹篓,数不清的箭矢从外部经竹条穿过,而后……
而后它们去了哪里?
我突然意识到在这奇怪的墙面上没有一支箭的残留,先前的箭都去了哪?按照常理来说它们应该钉在墙上。
“可是箭没法留在墙上,墙上都是空隙,它们最后又回去了。”我躲开袖箭盯着眼前诡异墙面喃喃自语。
或者说它们穿过藤条树网,又重新进入了墙体之中。
“又进去了。难不成又重装了?”
我感到头皮发麻,我说箭矢怎么愈发愈快好似不要钱的路边草芥没个边,原来这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个老家伙什,所有从东墙射出的我没拦下的箭最终回到了西墙弓弩机关之中,上弦后继续喷发,从北边到南边的矢饶了个囫囵圆又给转了回来。
“无穷无尽,周而复始,这才是你该有的能耐。”我不禁感慨。
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为何墙面设计诡异至极,要用韧性十足的藤蔓枝条编成个四面竹篓,为何敢不要命的往死里射箭也不怕存储不够,塔里定是有足够淹没我身处周遭空间数量的箭矢,就算我将前边的箭全部拦下最后也一样会因为没有躲藏的空间被射死,何况现在还有我不清楚的重装手段重复利用使用过的箭,这种技术得从汉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说起。
那会汉武帝及位不久,北边有个强大的游牧民族势力庞大,不仅对南下中原虎视眈眈,还将铁蹄踏向了玉门关、葱岭往西的地方,也就是人们俗称的西域。那游牧民族名称繁多,最为人熟知的便是统称匈奴,自西汉建国起从汉高祖到汉文帝每个时期都在匈奴首领单于手上吃过亏,不是北征打仗吃了瘪就是被迫和亲求和,直到汉武帝即位明白人家都打到长安家门口了,要是再不寻找举措只怕是追悔莫及,便广招贤良使者出使西域,要与那葱岭往西的距离匈奴较远还未沦陷的大月氏联合抵抗匈奴,之后的事情大家伙都知道,张骞被困十年,十年未忘国忧,终寻时机借大宛大夏找到了大月氏逃回了汉,虽然任务没能够顺利完成,但是也不失为一段传奇佳话。
至于张骞为何会被抓这一缘故到今天仍旧是个迷,那时候的通讯方法无异于快马加鞭飞鸽传书,奇人多有手段也不会上交朝廷扰乱朝纲世俗,消息多闭塞,张骞带着百多人穿过河西走廊,结果人家单于早就把地盘给占好了,张骞的队伍碰上了游牧民族骁勇善战的骑兵队直接被一锅端了。
但还有个说法是早在骑兵队到来之前,张骞一行人就已经被匈奴给盯上了,为了拖延时间给大部队通风报信他们便临时在荒郊野外建了座木楼,由于长时间风吹日晒河西走廊有广大区域尽是戈壁沙漠,大风大沙刮起来吹得人脸生疼,那些个中原来的使者哪受得了这种气候?巨大的昼夜温差都能给人活活折磨死,不是感觉被烤熟就是感觉被冻死,这个时候路上碰着栋熟悉的木楼可不得喜出望外,赶紧进去歇两脚,一看里头无人便当作是孤楼,使者瞧了瞧这楼发觉建造的材质全是老树枯藤,都不能说是搭出来的得说是绑起来的,和平常住的屋子相差颇多,夜里头四处漏光甚是古怪。但这种情况下有总好过没有,屋子结构也称得上匀称,许是当地人条件有限风俗如此,毕竟西域大大小小的国邦就数十个部落更是难以计量,便打算在此处休整两日,再做打算。没成想这就是对头给自己下的套。
趁着夜里张骞众人不备,当地巡逻带头的便带上弓弩在周边埋伏,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匈奴人大多骁勇善战善骑善射,躲在楼外朝着楼的空隙射箭,因为建造匀称的缘故,部分箭矢没射着人的穿过树藤空隙又回到他们自己人手里接着用,看起来无穷无尽声势颇为骇人,加之安排宝马在周围奔腾不止扬沙起尘,让使团误以为楼外几百号人埋伏围攻,压根不敢夺门而出与之死战。
其实那些个破木头一刀下去断成两截不止,可面对几百人围攻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得天独厚的庇护之所,众人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庇护之地恰恰是束缚自己的牢笼,不仅遮挡了视线还影响了直观判断,人倒是没死几个就是硬生生被拖到了敌国大部队的到来,再也没法逃出生天。
日后有传言张骞捡回一条性命回到汉国,屡屡谈起这桩事都懊悔不已,若是自己机敏些识破这等战术,又或者不贪图一时舒适进那木楼陷阱,是否早已联合大月氏击退匈奴,改变历史格局?但岁月沧桑变化,千金难买早知道,难以多加评判,后有有心人听闻设计出了机关,但方法并未外传,现下我所遇岂不是与当年使团所遇相当?只是外边并无人埋伏我,我要面对的是死物,但不论活物死物束缚我与前人不变的都是木头,当初没能砍断的命运今天我就秉承前人意志一并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