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丝的料子,用细棉布做了内衬,纪云舒放下衣襟又捏了捏,夹层里缝的好像不是棉花,这么蓬松的手感倒像是后世的蚕丝被。以现在的工艺要做出这般轻盈蓬松又不至于臃肿的效果,恐怕费时费力又费钱,纪云舒摸着簇新的袍子,突然眼底一亮,转头问道:“这衣服是从哪里拿的?”
雪羽指了指床边的小箱子,脸上的疑惑更深:“就是那里,这个箱子怎么看起来也没见过的样子……”
纪云舒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把衣服挂在雪羽身上,便去捡了箱子翻来翻去地看,看到箱子底一个不显眼的‘砚’字,嘴角的笑意忍不住越扩越大,最后干脆笑出了声。
雪羽一头雾水,把衣服又叠好放到床上,强忍住去摸纪云舒额头的冲动,小声问道:“小侯爷,那这件衣服……”
纪云舒咧嘴笑道:“一并收好,我们回家。”
……
四海丰收,今年是个好年,庄子上送了许多土货过来,还有庄户自己套的山鸡野兔,说是感谢主家向来仁义。还未到年关,京中便充满了喜气。可惜这喜气还没翻过年,便被生生叫停。
老皇帝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腊月十三皇帝殡天,新帝登基,诏令全国上下守丧,百日不得歌舞宴客,四十九日不得宰杀牲畜,三十日内不得嫁娶。
历来国丧中,这百日不算短也不算长,但偏生赶在年关,虽说私底下也不是那么严,但总归这个年是喜庆不起来了。
纪云舒隐约知道唐珺妍来信的用意,神奇的是纪母竟然也开始劝她从太学退学,去四方游学或者去南边行商体验一下‘民间疾苦’。这新帝继位,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确实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她趁此金蝉脱壳,摆脱这个随时可能杀头的身份再好不过。
纪云舒没即刻答应纪母,总想着找时机再和唐珺妍见上一面,毕竟这一去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总想着阻止她以后和亲的命运,可如今这剧情早已经偏离原来的轨迹,不知该从何下手。
正月十四,先帝下葬,百官连同宗亲以及京中有品级的夫人和纪云舒这类有爵位的闲人,都需在宣德门静候,然后和皇帝一起护送先帝牌位入太庙。
纪母是女眷自然不能同纪云舒一起,她只得自己混在一堆不熟的朝廷命官中,低头不语,见人做什么便跟着做什么。
大冷的天,一群人从卯时等到接近巳时,腿脚都冻的僵硬了才等到奉常引着皇帝和一众皇子公主前来。
虽说没有官职,但侯爵也算个不低的爵位,纪云舒站的位置还算靠前,一眼便看见了人群里的唐珺妍,瘦了许多,脸上再没有半点婴儿肥,低着头跟在唐睿看不清神情。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眼神有温度,唐珺妍竟然也抬头望了过来,眼眶通红,没什么表情,似乎想对着她笑一笑,最后只是嘴角动了动,黯然地垂下头。
纪云舒也收回眼神,心里闷闷的。
都说皇家无亲情,但京中既然传了这么久皇帝宠爱阜平公主,十分里便是只有三分真的,妍妍也该很伤心了。虽说不能感同身受,但代入纪母去想,纪云舒觉得自己万万不能接受,心里便越发难受。只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一个朋友的本分,这种时候竟然连安慰都做不到。
……
正月十五,阜平公主自请去云州守皇陵三年,新帝赞其纯孝,特遣亲兵护送。
护送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城,纪云舒松口应了纪母,只要求去云州,纪母哪有不应的,豪气回道:“不要说是云州,除了京城附近,你就是要去北蛮,母亲都应你。”
她会这般说,想来这些年不知做了准备,只怕那些地方都给她备了合适的身份。纪云舒忍不住红了眼眶,扑到纪母怀里:“母亲,儿不在身边,你要保重身体。”
纪母伸手抱着她不说话,连哭声都咽进了肚子里,滚烫的泪珠一点点落入纪云舒脖子里,烫的她几乎想反悔。
纪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舒儿,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舒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