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以柔笑说:“我知,对你来讲这种事匪夷所思,但现在实在没办法了……阿辞那个人,我没办法的了。”
而后定定入神看着茶几玻璃上的光格,颇有些哀愁。
万克让开始说话。他们家的公司被一帮大陆来的物流商人操纵,险些被吞并,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但看起来得到了叶辞的默许。
万以柔凭借庞大的现金流成为了家族集团不可或缺的一员,深受万父器重。而现金流就是从物流公司等,她一手扶持起来的亲眷们手中获得的。叶辞阻断这一点,是想让万以柔在集团董事局陷入困境。
“为什么?”庄理不明白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万以柔说:“最近家父身体抱恙,似乎在考虑立遗嘱的事情。也因为暂时无人执掌集团大权,内部产生了纷争。”
查阅香江家族的发迹史便会发现,这些同时具有东西方背景的家族企业,往往会因为一代人的衰老而遭遇重大危机。一代创业,二代守业,到第三第四代就很难说是后继还是败业了。
庄理不清楚万家内部的恩怨纠葛,但从万以柔胞弟万以俭的花边新闻来看,这个准继承人过着相当纸醉金迷的生活,想来家族中其他人对继承权虎视眈眈。
万以柔和叶辞在这种时刻蓄谋争夺财产,恐怕不止是为夫妇间的事情,还牵扯到集团。
庄理愈来愈感到自己正被卷入巨大漩涡中,而且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为什么是我?到最后庄理也没有问出这句话。
万克让歉疚的眼神表示,让庄理成为不二人选,他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自然,一定是因为他极力保证庄理的可信任性,或说可操纵性,庄理才能够坐在这里。
傍晚,庄理和万克让及其父母共进晚餐。万父万母对万以柔夫妇之间的事所知不多,许是出于万以柔给的某种保证,同庄理客气相与。
“庄小姐,多的话我也不讲了。”道别前,黎曼私下说,“你应该知,阿让现下为了你,推托了同易家的事情。你家里的事情我们都好清楚,既然你们大姑看重你,希望你专心做事。”
“我明白,谢谢伯母。”
万克让取了车过来,见状生怕母亲又说什么没道理的话,忙把庄理揽上车。万克让喜爱运动,也是party animal,又携庄理去酒吧、俱乐部,狂欢一夜。
不过这次是另一帮朋友,玩得较为轻松。凌晨两点出来,一帮人到茶餐厅吃宵夜,庄理像以前一样,扮演女神般的女友Lowy。
可关于易小姐的话像一根刺,庄理不愿计较也没法忽略。回到酒店,万克让冲了澡出来,庄理冷不丁说:“我明天就要回香港了。”
“我知呀!大姑安排你回去工作,”万克让嘻嘻哈哈走过来,将坐在床沿的女孩环住,“所以……”
“其实昨晚,Anderson给我发了消息。”
万克让忽然顿住,庄理偏还要补充,“你朋友,记得吗?”
万克让尴尬地笑了下,“他讲什么?”
“约我出去。”
万克让往后退了半步,紧紧盯住女友,“你没有去吧?”
庄理耸肩,“没有啊。”
万克让暗暗松了口气,“他应该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当然不会啦。”
他的反应在预料之中,她遗憾自己如此了解他。没有人了解她。
如窗外夜色般浮华而寂寥。
*
波音飞机掠过港岛上空,星期二的上午,庄理已直身毕打街的大楼里。这一栋楼属于本土老牌地产公司,叶辞不过是租客,持有公司小额股份的长期租客。
叶辞的办公室在顶楼,除了科技公司和万家集团的事务,一般事务都在这边处理。作为叶辞的秘书之一,谢秘书被这栋楼的职员视作老大。
老大亲自带庄理过来报道,不管看见了还是没看见的职员都开始议论。最后得知是叶太家侄的女友,不由唏嘘,不是我等凡人碰得到的啦。
叶辞的艺术藏品与私人投资管理与一般公司业务划开,除了合作的顾问、中介,叶辞还雇有几位高级人才坐班。他们的办公区离叶辞的办公室最近,由一个旋转扶梯接通。
他们神秘、冰冷、傲慢,被其他职员戏称为“楼上的”。
因此,不论其他职员对庄理怀揣怎样的憧憬,这里的人只当她万家来观光的闲杂人等。连仓库管理都对她爱理不理,甭说艺术顾问了。
还是财务总监通晓人情,把去年的档案拿给庄理,让她明天上班之前整理出一份年报,以测试业务水准。
庄理亲切道谢,然后看见了至少三天三夜的工作量。她说服自己,和艺术打交道的得是怪咖才行,埋头于工作中。
讲究雇佣合同的地方OT(加班)起来也相当可怕,庄理下楼买便当吃,趁机走两步呼吸新鲜空气,看见中环写字楼层层灯光敞亮,格子间里净是忙碌身影。
回到案前,整个办公区只余一人,好像是理财顾问,庄理打了声招呼,对方颔首,没一会儿收拾包袋下班。
庄理还在敲击键盘,四下突然暗了。imac断电,刚写的Excel代码付之一炬。
“停电了吗?”
庄理用手机照亮,往电梯间方向走去。却根本走不出去,被厚重的闸门锁在办公区域了。
庄理明白了,这些人给她下马威呢。也就想起来大学时期,学生会里的恩恩怨怨,有一次她被锁在了器乐仓库里。
那会儿手机没讯号,叫天天不应,现在庄理可以给谢秘书打电话。
她语气不善,“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嘛,超过二十岁的人就不应该耍这种手段了好吧?!”
“等着。”
电话那边的人两个字便让她噤声。
然后才换电话的主人谢秘书接听,“对不住啊Lowy,我不知他们会做得这么过分——”似乎把电话拿远了,他高喊,“叶生,钟Sir他们还在里边等你过去——”
庄理怵怵地盯住发亮的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