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流深眉头皱起来,他伸出根修长漂亮的手指,戳戳顾遇乐的颊边,道:“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
顾遇乐眨眨眼:“哦。”这么说着他卸了笑,嘴角向下撇成一条直线,是一副不开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车子慢慢行驶在夕色里,车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许流深看着顾遇乐的模样,突然觉得心尖有点麻麻地疼。他又用同样一根手指戳戳顾遇乐的脸颊,道:“方便和我说说看吗?”
顾遇乐看了眼车窗外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冬季太阳,沉默一瞬,他紧紧握住的手指颤了颤,接着看向许流深,点点头:“方便的。”
于是许流深便认认真真听顾遇乐讲那些被时光掩盖的往事。
“其实,是我害死了妈妈。”
顾遇乐静静看着许流深,平静无澜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许流深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这个漂亮的少年在说出那句话时,眼尾处红得仿佛盛开了一朵血色的花朵,眸子里的哀伤像暴风雨夜的浓黑海浪一般铺天盖地卷来,仿佛要让人窒息。
那是个不长又不短的故事,故事的开端始于人们最津津乐道的爱情。
鲸海的一个小姑娘是这户人家的掌上明珠,她18岁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会有最灿烂美好的人生。
她很漂亮,家境也很好,还有疼爱她的父母哥哥和前途一片光明的未来。
可是她在很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娱乐圈里的演员,他英俊而圆滑,在接近那个女孩儿的时候贴心得就像这世界上最完美无缺的男人,仿佛没有任何缺点。
女孩儿很快就彻底沦陷了,要和那个男人谈婚论嫁。
女孩儿的家人最初是反对的,他们觉得那个圈子实在太乱太复杂,他们不想自己从小捧在心尖上长大的女孩子去碰那个圈子里的人。
奈何女孩子太爱他,家人那时候也并未看出什么不对,便妥协了。
结婚后,男人带着女孩子和女孩子家人赠与的一大笔钱来到了春明,他开始由台前转幕后,建立了一家影视公司。
女孩子并不是什么草包美人,她被家人精心培养着长大,接受过最好的教育,男人的影视公司在最初几乎是由她一手建立扶上正轨。
那时候他们感情似乎还很好,既像爱人也像伙伴,终于在春明稳稳站住了脚跟。
直到有一天,女人怀孕了。男人借着“一切为了孩子好”这个名由劝女人回家养胎,他借这个机会夺走了女人对公司所有的控制权。
自此之后,女人的噩梦就开始了。
最开始是无缘无故的冷暴力,之后是无时无刻的争吵,再之后,是男人大段大段时间的不回家。
女人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的肚子里明明怀着的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她为这个孩子付出时间、精力、心血,忍受各种身体上的不适和异变,为什么这个过程却反而葬送了她的爱情。
这个孩子不仅影响了女人的身体,也开始渐渐侵蚀女人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制力。怀孕后期,她的孕反很严重,并且开始变得敏感和爱发呆流泪。
但哪怕是这样,她刻意给远在鲸海的家人留下的还是婚姻幸福一切顺利的假象。她告诉他们,她很好,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很乖很乖。
她也告诉他们,男人的父母待她很好、也把她照顾得很好,更何况她还有保姆和月嫂,他们如果过来春明会惹男人的父母不开心。他们可以等这个孩子出生后再来春明探望。
她不断强调着她有多好,她的家人们总觉得违和,却不得不信。
即使再怎么担心,为了不影响女儿口中所谓的家庭和谐,他们还是没有到春明探视。这成了他们往后余生无法摆脱的悔意和梦魇。
大概还是对孩子抱了期待,又或许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女人临盆时男人出现在了医院。
女人清醒后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对男人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离婚吧”。男人却觉得这刺痛了他无比脆弱的自尊心,他气急败坏地离开了,把女人和刚出生的孩子扔在医院里。
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女人看着怀里可爱的孩子,她想她不能再这么下去,哪怕为了她的家人、她的孩子,她也该振作起来。她觉得自己现在身处一口深井,她常常无法控制地发呆和流泪,她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开始试图向外界求救。
那时候她本来有机会得救,她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心理医生,也开始打算联系家人把自己真实的境况告知——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活下来,拜托那个烂泥一样的男人,带着她的孩子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顾遇乐面无表情地看向许流深,眼里却仿佛燃烧着仿佛来自地狱的业火:“那天晚上,她接到了一个电话。那通电话的内容彻底摧毁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心防。”
“你知道吗?许流深,打那通电话的人,是想她或者疯或者死。”
许流深睁大了眼睛,他第一次在这个少年的眼里看到那么清晰浓烈的恨意铺天盖地漫卷而来。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彻底碎掉一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