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考虑着要不要换个更加偏僻的地方,他突然发觉这脚步声有点熟悉,肯定是个认识的人,但究竟是谁,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循声望去,他看到了那个人高马大的身影。
……冤家路窄,正是刘宁。
刘宁看到穆悠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他停下脚步,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没有气势,都耷拉着肩膀,都挂着悲苦的神情面面相觑。
穆悠有点明白了,突然之间,他好像没那么讨厌刘宁了,相反还有点物伤其类的同情。
寂静的夜色里,他低低地开口问道:“你……也没考上?”
刘宁微怔,接着脸色一变,露出不服的表情,上前一步昂然说道:“谁说我没考上!我考上了!我马上就是步兵了!”
穆悠:……
行,就这么一下,他便又开始讨厌他了。
“你既然考上了,干嘛深更半夜哭丧着个脸到处转悠!”穆悠不屑道。
“你管我!我是、我是因为……”刘宁的神情委屈而痛苦,“我、我是考上了,可是考上又有什么用呢?小程、小程他……”
听到“小程”二字,穆悠精神一凝,眼里终于聚起了光芒,再将刘宁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彻底明白了。
原来这家伙是在伤情。
程钺拒绝他已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在伤情?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痴心的。
那边刘宁看着穆悠,眼神渐渐愤恨起来,说:“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些。你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伍长了,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你怎么会明白……”他摇摇头,转身走了。
穆悠却突然被牵动了心弦,猛地抬头,惊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我是什么?!”
刘宁回过头来,苦大仇深理所当然地说道:“伍长啊!你不知道吗?榜上都写着呢,你……”
他这才注意到穆悠所坐之处的背后亦有一张榜,约略明白了。
“这里是什长的榜,你看错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蠢!”
话音落,穆悠已经起身跑上来攥住了刘宁的胳膊,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一脸兴奋。
“……你干什么?”刘宁被他拧得胳膊疼,使劲儿后退甩手。
“我、我是伍长?!你没骗我?!”穆悠不可置信,整个人简直要哭了。
“骗你干嘛?你不相信就自己去看。”刘宁甩开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眼下的穆悠根本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当即转身就跑。
跑到伍长放榜的营房处,他直接贴到大红色的榜单上,从第一个字开始用手指着,一个一个地向下数。
没有、不是、没有……
他的心情再度坠落,但这回终于不是一沉到底。
榜上最后的两个字,小撇起笔,一点落笔,还有其他的笔画他也一一确认了,穆悠,就是穆悠!就是他!
他虽然不是什长,但是是伍长了!
虽然不是最好,但、但也不错。
黑夜里,他盯着自己的名字使劲儿地看,看得眼睛都疼了。
他又转过身来靠在墙上,整个人欣喜若狂,喘息急促,浑身发抖。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人。
程钺。
失败的时候不敢见他,但当他成功的时候,他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穆悠再度迈开长腿疾驰,一路疯跑回草料房,草料房里一片漆黑,程钺并不在。
但穆悠根本无需多想,双腿已经首先帮他做了决定,他转身冲向马场。
程钺一定就在那里!
夏末,北境的夜风裹上了一丝寒凉,却在此时将穆悠的内心和身体衬托得越发火热。
一路跑去,道路、营房、旗杆、马厩,这些东西他日日看夜夜看,他从来没发觉,这些普普通通的东西原来竟这般好看!
就像无数鲜花一样,令他心花怒放,甚至连风里都飘着香味。
穿过马厩,前方豁然开朗,长天孤月之下,广袤草原之上,景晚月独自坐着,长发轻拂,侧脸映着银色的月光。
“程钺——!”穆悠站住,大喊。
景晚月闻声回头,穆悠一脸喜极而泣的表情,景晚月不由地站起身来。
穆悠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毫不犹豫地踏过马场上的长草,来到景晚月近前时亦不减速,而是带着满身力量与满腔热情拼命一抱,并借着巨大的冲力,直接将人扑倒。
自此,除了得偿所愿与事与愿违,穆悠又学会了一个新词——
虚惊一场。
他更加明白了,虚惊一场才是这人世间最大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