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为什么喜欢小程?还不就是因为他好。”刘宁仍自顾自地说着,“所以我就想,小程既然这么好,那他就值得一个更好的人跟他在一起。咱们不行,咱们还不够,就算咱们现在升了职级,也还是不行,因为小程最开始就比咱们好很多,大伙儿一起升,小程就永远比咱们好很多。”
说到底还是不配。
但自己想和旁人亲口告诉你是不一样的。
自己想的时候仿佛还有转圜的余地,旁人说,就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
于是刘宁每说一个字,穆悠的心就跟着更揪一分。
简直就没见过这样劝人的!
穆悠越发生气,狠瞪了刘宁一眼,撂下一句外强中干的“谁跟你咱”,起身走了。
刘宁:……
他看着穆悠的背影,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说得不对了,反正他就是这样把自己劝好的。
穆悠不再送东西过来,景晚月的目的算是达到,但心中却没有真正松快,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
那日以争吵结束,穆悠心中不平,依旧不知何时就又会突然发疯。
而且他隐隐发觉,事情的关键似乎还是在他这里,他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对穆悠和对刘宁的态度是不同的。
明明是相同的事情,可他拒绝刘宁的时候心中毫无负担,拒绝穆悠的时候却会难过;
同样怕伤害对方,但面对刘宁,他是一种隔岸观火式的观察和关怀,面对穆悠,他却心乱如麻,时时惶恐。
是因为他之前与穆悠同住,关系更为亲密吗?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说,既为同袍,理应一视同仁,但实际上,穆悠却在不知不觉中特别了起来?
这样的意识越发清明,景晚月就越发心慌。
可这事与旁的事不同,没人教、没经验、没对错,周围亦没有熟识信赖之人能与他分忧。
他也不过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一时沉浸,任由情绪起伏,回头一望,每日从早到晚他几乎都在想这个,心思仿佛黏在了穆悠身上。
这令他觉得恐惧。
他是景晚月,是飞骥营未来的都统,是穆悠的上官主帅,他怎么可以……
不如就此急流勇退恢复身份,回到原本的路途上?
然而这念头才刚冒出来,尚未来得及做下决定,营中便先出了一件大事——
两名士兵趁着休假回城省亲,归来时倒在营外,军医一查,竟是染了寒热之症。
此乃北境夏季常有的时疫,病势凶猛,病气可通过触碰肌肤与血液过于他人,即便得到医治,丧生之人亦十之四五。
不过好在此疫并不是每年都发,颇看造化,譬如飞骥营及周边村镇就有近十年没发过,而且多年下来,北境诸城镇军营也已确立了一套应对之法。
事发后,军医立即请示上官,于偏僻处清出一间营房,将两名病患安置进去。
紧接着,全营分兵种抓阄。
阄上有任务名目与次序,士兵们按照抓到的名目接取任务,或看护病患,或辅佐军医,或往来运送,或加强巡逻。
同时由军医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分派,次序靠前者即刻领命,靠后者随时待命。
这边营房里,穆悠正领着部下等待抓阄,四处巡视,里外大片士兵中居然都没有程钺。
难道……
说来巧了,患病的两人正是王冲和李小双,程钺不会因为与他们同伍,就也被关起来了吧?!
可听说王冲和李小双是没进军营就发病了,根本没有给旁人过病的机会。
究竟怎么回事?
穆悠正在疑惑,外面传来响动,他扭头一看,一脸凝重快步走进来的人,不正是程钺吗?
“你做什么?”负责抓阄的校尉站在营房最前方,负手而立,威严地看着景晚月。
景晚月着一身步兵布袍,从容抱拳:“属下程钺请缨,愿为患病同袍之看护!”
众人皆愣,穆悠亦在人群中震惊地看着他。
“属下方才询问过军医,眼下形势,两名病患需一名看护,属下三年前曾经历过寒热时疫,有看护的经验,亦懂些药理,又恰好与患病者同伍,相互熟悉,方便照顾,况且主动请愿,自当更为勤勉。”
讲完理由,景晚月单膝一跪,抬眼笃定道:“请上官准属下所请,属下定将尽心竭力,死生……不计。”
话音落,营房里明明站满了人,却是几乎鸦雀无声。各自震动之中,穆悠更是难以克制,排开众人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