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衣柜,林洛希低头看了眼自己行动不便的左手,实在是懒得折腾了。还好,她的睡衣是一件水蓝色的吊带裙,丝绸面料,质感上乘,当成外穿的裙子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于是,她把吊带褪下,在里面加了件内衣,然后又从衣架上拿出一件淡蓝色的雪纺衬衫,套在了外面,这衬衫袖子长,正好可以把手遮住。
寝室窗没关,几缕微风拂过,吹得她衣角、裙摆都荡漾。
她在这浮动的温柔里,手指一扬,拆去发尾的夹子,将一袭长发拨至身后,如林脉间的山泉流过,美得毫不费力,栩栩如生。
“希希。”迟臻臻看着她这一通操作,实在是觉得太过心旷神怡。
“嗯?”
“我要是个男的,说什么也得把你娶回家。”
“......”林洛希笑,“那还是当个女的好。”
“嗯?”
“不用娶,我就能跟你回家,还能跟你同床共枕,这多合算。”
迟臻臻还真的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然后很认真地点点头:“也是。”
林洛希被她这个可爱模样逗笑,挽上她的胳膊:“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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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去的这家烧烤店位于京大东门,临近地铁站,名字叫“沙漏”。
装修风格用四个字就足以概括:返璞归真。
牌匾、桌椅、门窗等都采用木质材料,屋顶吊灯也是煤油灯的形状,铁灰色的外壁笼着暗黄色的灯芯,将这方天地映衬出古朴气质,置身其中,仿佛有一种在时间里回溯的真空感。
就像是钢铁森林里的“漏网之鱼”。
“林大公子”林诠和李边请正好坐在靠门的位置,因此林洛希和迟臻臻一推开门,他们划拳的声音就径直钻进了两个人的耳朵。
“来,兄弟,走一个!”
“走一个!”
“敬你中文更上一层楼!”
“敬你论文再上一次刊!”
“好!敬学术!”
“来!敬文化!”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句一句喊得贼带劲儿,再加上这突然拔高的主旨,乍一听,颇有点古时文人醉酒后登高抒怀的潇洒气质。
结果,走近一看,两个人正在对瓶吹——
北冰洋。
林洛希&迟臻臻:“......”
正巧这时候,林诠也看到了两人,笑着喊林洛希:“来了啊,林妹妹。”
目光一转,又喊:“来了啊,真知棒。”
听到这个外号,迟臻臻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她拉起凳子坐下,看着林诠面前摆着的北冰洋,冷嘲热讽道:“挺会装逼啊,脑血栓。”
林洛希对两人互叫外号这一现象早已见怪不怪,一脸淡定地在迟臻臻旁边坐下。
李边请看着林洛希,又开始了他那八百年都没变过的赞美之词:“洛希,你今天可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谢谢,”林洛希忍着笑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真诚,“欸,邓邓是不是快到了?”
趁着林诠和迟臻臻还在大眼瞪小眼,李边请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用流畅的中文说着:“刚才点餐的时候,她说已经下了火车,从西站到这里坐地铁需要半个小时,”抬眼看了眼时间,“大约二十分钟后,她就会到。”
林洛希了然地点了点头。
因为父亲生病,邓心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家照顾,林洛希估摸着她回来拿着行李应该不太方便,就盘算着时间,想着等会儿去地铁站口接她一趟。
林诠提前点好的餐这会儿已经慢慢上齐了。
因为吃的是烧烤,所以也没必要非得等人齐了再一起吃,谁后来到时候再点就行,还能吃上新鲜热乎的。
林洛希从来都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再加上她本身对烧烤也不太感冒,就没动筷。
林诠知道她的习惯,提前给她点了一杯柠檬水。
彼此都熟的不行,剩下的三个人也没觉得不自在,迅速地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烤串一撸,汽水一碰,人间烟火气,就这么泛了上来。
店主应该是德云社的死忠粉,墙壁上挂着一个大电视,循环播放着德云社的相声,时不时地引起一众人狂笑,整个烧烤店的氛围其乐融融。
李边请身为一名对中华文化充满兴趣的留学生,对融入这份“其乐融融”充满了野心。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竖起耳朵很认真地听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并妄图理解其中的笑点,好跟上大家爆笑的频率。
但事实证明,这实在是太难了。
读书时的专业名词还好学,但相声里太多的市井俚语,非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很难在短时间内领悟到其中的笑点和梗。
李边请看着屏幕,常常觉得大部分字都认识,但就是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林洛希看到他无助又茫然的表情,时不时地给他解释几句。
时间一晃而过。
与此同时,战斗力惊人的三个人已经完成对美食的第一轮掠夺,原本丰富的餐盘在此刻只剩下了一堆签子。
或许是跟不上笑点让李边请心生挫败,这次他主动请缨,非要让大家报菜单,他去拿串。
迟臻臻很给他这个面子,如数家珍道:“我要掌中宝、鸡脆骨、鹌鹑蛋、香菜牛肉......再给我来两串羊肉串。”
林诠看着李边请掰着指头努力记菜单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但又怕不点会挫伤他的自尊心,于是就纡尊降贵地附和了句:“我跟真知棒一样。”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迟臻臻就来了句:“学人精!”
林诠:到底是免不了一句嘲讽。
但迟臻臻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瞪完林诠又笑着看向李边请,贴心地问:“你可以吗?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李边请信誓旦旦:“我可以!”
迟臻臻后又一想,拿错就吃错的呗,反正今晚也不是她请客,于是就随他去了。
林洛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地铁站接邓心,就跟李边请一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两个人起身的瞬间,电视机里传来了一句耳熟能详的梗,或者说,是一个李边请终于能听懂的梗。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在一张难度极高的考卷上终于找到了一道会做的题,迫不及待地只想表现自己。
就这样,李边请看着电视屏幕,一顿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两万三千三百三十三!”
瞬间,整个烧烤店死一般的沉寂。
陆谨闻从手机里听到的,那一瞬落针可闻的安静,就出自此刻。
然后,下一秒,满屋子人像是集体觉醒般,突然间福至心灵,开始哄堂大笑。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毫无疑问,这些目光汇聚的终点,就是李边请以及——
与他并肩而站的林洛希。
林洛希:“......”
我这两天真是捅了社死的老窝了。
“我特么?”迟臻臻也着实被这场面尬到了,左手遮脸,轻声道,“我前几天在网上看了个段子,整外国人的,没想到整到李边请了,我以为凭他的中文造诣,肯定不会上当的。”
林诠也右手遮脸:“什么段子?”
“就一个外国人问在哈哈哈后面加23333是啥意思,然后有人就说是两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李边请跟我求证,我说是真的,还让他入乡随俗,这样会显得他中文非常地道。”
“......”林诠无语,“你一天天的,能干点儿人事?”
“我怎么不干人事了!”迟臻臻签子一撂,正准备列举林诠种种不干人事的罪状,目光一瞥,看到窗外的倩影,“欸,希希怎么出去了?”
被社死弄得都有点儿PTSD的林洛希这次也不讲“义气”了,独留李边请一人在风中凌乱,利落地转过身,推门走了出去。
青石板路,东西相向。
一来一去两道身影,恰好错身出一汪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