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眨了下眼,云雀便哽了一下,无奈道:“那好罢。”
雨越下越大了,风夹着雨险些将伞吹歪,无奈之下,谢韫便寻了处凉亭避雨。云雀收了伞,对着雨幕叹气。
“一场春雨一场暖。”云雀又欣喜道,“这场雨下了,这个冬日就终于过去了。”快立夏了。
谢韫轻笑:“是啊,终于过去了。”他终于又熬过了一年冬日。
天上雷声滚滚,伴随着雨声,有些骇人。或许是方才之妄的那番举动搅乱了谢韫心池,他坐在亭中,听着如震天响的雨声,蓦地忆起上一个月圆夜做过的梦来。
说来奇怪,谢韫极少做梦,更甚少想起以前的事,偏偏那晚就梦到了。醒来后忘记了梦的内容,偏偏这会又忽然想起来了。
只是梦到的那段记忆太过久远,即便在梦中,他也没忆起多少细节,只知道那人又惹了他生气,绞尽脑汁也哄不出他的笑颜。
“天天读书,读得面红耳赤。”谢韫斥道,轻挽着几缕青丝,一席散乱青衣站在那人面前,夺过他手中书册,举高了手,袖袍滑落下来露出一截莹白的、布满青紫的手臂,他踹了他一脚:“走开。”
那人敞着衣襟窝在藤椅中笑得孟浪,伸手亲亲热热捞着他的腰肢,让他伏跪在自己身上,讨好道:“还生气呢?昨夜是我不对,我心疼死了。”
谢韫拧着眉,没有好脸色:“没生气。”
山上甚少有人来,又只有他们二人,所以他便有些不管不顾,揽着谢韫腰肢耍赖:“心肝宝贝尖儿,别生气了,我把命给你,消消气?”
谢韫冷眼看着他。
“罢了,你怕是不信。”他长吁一声,又偷偷睨着谢韫,见他不为所动,便道:“真不信?”
这人每次都这么说,怪不得谢韫不信。只是这次他却忽然有些认真起来,拥着谢韫坐起来,唇畔轻浮的笑都消失了:“真不信?”
谢韫觉得莫名其妙。
“啊。”于是他蹙起了眉,“真难办啊。”他低下头想亲谢韫,却被轻轻躲过。
谢韫唇瓣昨夜被咬得发疼:“别亲。”
“好罢。”这人无奈妥协,闷笑着支起了上半身,头埋在谢韫温凉而漂亮的颈窝,忽然发出一声喟叹:“这种日子你喜欢吗?”
远离喧嚣,平淡简单。谢韫过惯了这样的日子,谈不上喜欢,只是现在多了个人……他轻轻垂下眼,敛着双眸,盯着被这人捏得泛起粉的指缝,轻声道:“尚可。”
“我想下去看看。”这人却骤然道,“好久没去看了。”
谢韫偏了偏头,想看看他的神色,却因对方埋在他的颈窝而无法做到。他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这是何意?”
这人埋在他的颈窝闷笑,炙热的呼吸打在脖颈上激起一片细小的颗粒。
“我说……”他直起身,笑意渐渐从他脸上淡了下去,“我将这条命给你,你放我走。”
这话说得就像谢韫强行将他拘在这里似的,当初分明就是他死皮赖脸留在这里,让谢韫无可奈何。然谢韫此时已顾不得计较此间细节,只是面色变得雪白:“什么意思?”
他没再回答,而是蓦地放开谢韫,站起了身。
他们住在山顶,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深不可测。”他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说,“你懂了吗?”
谢韫呼吸有些急促,死死盯着他,依旧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那人面对着他,张开双臂往后倒,“再见了。”
——“大人?”云雀的嗓音将谢韫的思绪倏地捞了回来,“大人你……怎么了?”
谢韫心底还残存着几分恍然和余悸,眨了下眼:“无事。”
云雀见他不愿多言,唇色比方才还惨白,便犹豫着不再多问,只道:“雨停了,大人。”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地面分明还有积水,天却微微透出几分太阳光线。
谢韫站了起来,道:“走罢。”
云雀拿着伞,将谢韫送到了宫门,将他扶上了马车。
马夫抖开缰绳,“驾”了一声,马车便摇摇晃晃着驶出了宫。
谢韫阖着眼小憩,心中余悸渐渐散去。
他死了吗?自然是没死的,他死不了。
那谢韫为什么会下山?
为了谁?
为了他。
他是谁?
是之妄,却又不是之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