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三出,出马、出道、出黑。 出马,就是出马仙,是从萨满教延伸而来,指修炼有成的精灵神怪,附在人身上,济世救人。 出道,就是得了道的高僧或道士。 出黑,是农村里常说的阴阳先生。阴阳先生不但会算命、看风水,还经常操办白事或驱鬼的法事。他们走的是阳间的路,吃的是阴间的饭。 马良齐端的虽是阴阳先生的饭碗,但师承的却是道家的本事。他的师傅是个从朝鲜逃来的难民,懂得一些旁门左道的术数。这人没教马良齐两年,便在饥荒里被饿死了。临死时,他给了马良齐一本手抄的破烂簿子,让马良齐照着学。簿子的封面上只四个字,青骨秘诀。 告别了宋猎户后,胡丽和庄一拂又赶了一天半的路才走到和龙村。和龙村的生产队队长姓张,是李队长的好朋友。虽然他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彪样,但人却极好说话。真就像李队长说的那样,是个厚道人。 张队长一看到李队长的信,二话不说,立马就带了胡丽和庄一拂两人去找马良齐。 马良齐现在和村里的一个养猪大户住在一起。张队长热情地让胡丽和庄一拂第二天再走,晚上要请他们吃顿饺子。 “难道他不是被关在牛棚里?”庄一拂不解的问道。被□□打倒的人通常都会被关在“牛棚”里。“牛棚”有的时候虽倒不一定真的都是“牛棚”,但肯定皆是及其简陋的住所。 庄一拂是李队长介绍来的人,因此张队长也没拿他当外人。他大大方方地说道:“你们不知道,这马先生可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刚解放那会儿,村里好些人闹撞客,这鬼祟凶啊,后来都是马先生给驱干净了的。几年前破四旧,我们也为难。后来就想了一个折,宣传队来检查的时候,就装装样子批一下马先生。等他们一走,再让马先生住回来。” “没想到您还真灵活!”胡丽笑道。她说这话倒不是讽刺的意思。只是她没想到张队长看起来憨厚笨重,实际上却是个极会变通的人。 张队长忽然被胡丽这么一夸,霎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咧嘴一笑,露出了参差不齐的一口大白牙来。 拉开棉被帘子走进屋,一股暖烘烘的热气直扑脸上。胡丽和庄一拂站在门口。张队长一进屋,就冲一个盘坐在炕上、嘴里叼着旱烟,手里正忙着打牌的干瘦老头说道:“呦,马先生,今儿个手气怎么样啊?” “哎,”马良齐摇了摇头,他看人家把牌都出完了,便不甘心地将手里的最后两张牌摔在桌上,“就剩两个小三没出去,要不早赢了。” “算了吧,您就是牌太臭了。”桌上另几个牌友纷纷笑着数落马良齐道。 “马先生,”张队长对马良齐介绍道,“我兄弟什锦村那里出了点事,想找您过去看看。这不,叫了这两个孩子来陪您过去。” 马良齐这才抬头注意到庄一拂和胡丽。看他们第一眼时,马良齐愣了一下,桌对面的人牌发好了,他如常一般去拿牌,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你们两个在,好像用不着我吧。” 张队长对马良齐的话听得云里雾里,他不明其中的道理,只当是马良齐在开两个年轻人的玩笑,便说道:“怎么这么说呢,马先生,这地界,除了您,还有谁有这本事啊。” 胡丽和庄一拂对马良齐的意思倒是心知肚明。他们两个,一个是千年的狐妖,一个是得了道的道士。只是马良齐不知道的是,现在这狐妖功力尽失、和常人无异,道士也因为些不明的原因,只能用一些小儿科的道术。 马良齐理好牌后,仿佛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来,他又抬起头来将胡丽和庄一拂好好打量了一番。 “我明白了,”马良齐说道,他叹了口气,“说说吧,怎么回事。” 于是,庄一拂将村里怎么得罪了黄皮子,后来村里的鸡和狗相继死去,最后起了黄风、老也不散,风里还常听见女人哭的这些事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马良齐。 马良齐听了庄一拂的叙述,越是往后,眉头便皱得越紧。当庄一拂全讲完了的时候,他深深地嘬了好几口烟,手里的牌全仍在了桌上。 “这么的,”马良齐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我给你们写张单子,你们照着去准备。记住,完全按照上面的,一样都不能少。东西齐了,我们就上路。” 张队长自告奋勇陪庄一拂和胡丽一起准备清单上的东西,他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打包票道:“这儿我人头最熟了,很快就能给你凑齐。” 庄一拂将马良齐的清单递给张队长。张队长一看那清单上的东西,立时就傻了眼,心里暗念道:“这,这些都是啥玩意儿啊!” 马良齐的清单是这样的:天生秃尾的公鸡,额头长三撮白毛的黑狗,49根桃木钉,酿酒失败致使发了臭的坛子一个,至少99枚铜钱。 为了找齐清单上的东西,张队长带着胡丽和庄一拂问遍了全村,最后那99枚铜钱还是他们跑到县城,在一个冒着被□□风险的文物爱好者手里买到的。 当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张队长给李队长去了个电话,想和他交代下马良齐这里走的日子。 电话响很多下,都没有人接,张队长不禁心里直犯嘀咕:“不可能啊,公社里不都会派个人值班的吗?” 张队长不知道,就在他的电话响个不停时,什锦村的朴主任正带着全村人,不论男女老少在山上林场里大战黄风天呢! 庄一拂和胡丽离开什锦村还没两日,李队长便因为受到李老太、李彩的牵连而从生产队队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暂代他职位的朴主任满肚子的干劲,才一上任,就号召大家马上恢复林场作业。 朴主任其实对伐木作业没半点了解,他做的是宣传新推出的精神以及调解村里矛盾的工作,从里没在山里干过活儿。他现在做得如此大张旗鼓,全凭的是一股对革命的热情。 恢复林场作业的第一天,全村所有男女老少在朴主任的带领下,手里拿着工具,顶着夹着黄沙的大风,小心翼翼地摸上了山。 尽管不少人心里有怨言,却谁也不敢反抗,因为都怕被扣上个什么不得了的帽子。只能听朴主任的话,他让做什么,大家就跟着做什么。不过,一旦做起来,究竟做得怎么样,那可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事实上,山上的能见度比山下还要低,一个人往前走上三四步,站在他身后的人立刻就看不见他了。 朴主任对着四周的一团黄雾大喊着口号,村里的人也佯作响应的样子,实际上,大家什么都没做。毕竟,谁都知道,这个天里伐木,简直就是找死。 因此,当这一天结束时,朴主任并没有将清林伐木的进度推进多少,无非也就是多刨除了一些烂树枝藤条罢了。 但是,朴主任却是对第一天的工作很满意的。因为有人告诉他,头两天多是在做准备工作,因此连一棵树都没砍掉,实属正常。 从山上下来后,朴主任立刻着手做自己上任后要做的第二件大事,□□李老太和李彩。 李老太在村里虽然有抠门的名声,但由于多年来积极支持革命,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尊重的。这些人一听说朴主任要□□李老太和她女儿,连忙跑去朴主任那里为他们求情。 朴主任才不管李老太过去如何呢!在他心里,李老太贿赂了李队长,尽管李队长没收,但贿赂的罪名就已经做实了,这就是资产阶级的做派!是要对其进行□□改造的! 李老太的一生,还从来没这样丢人过。她觉着自己这几十年来在村里建立起来的名声就算是全毁了。 从□□会上回来后,李老太病怏怏地往床上一栽,又是哀嚎自己命苦,又是咒骂姜红是丧门星。 姜红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她的两手不自觉地握着,手上有微微地抖动,并且不知不觉间,在越握越紧。 在李老太的心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姜红。全然想不起是她要给李虎换林场的工作,才引发的这一切。 “还不快给我娘跪下!”李虎一边呵斥着,一边把姜红往李老太的床边拽。他看到母亲遭了罪,心里愧疚难当,觉得都怪自己不孝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 姜红被李虎这么一扯,积压了许久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出来,她用力挣脱了李虎,冲着他们母子喊了一声:“这事跟我没关,都你们自找的。” 她还想再加上一句“活该”,但这句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李虎扇在她脸上的一个巴掌给打断了。 姜红被李虎打倒在地上,眼冒金星。李虎并不打算放过她,他骑在了姜红身上,两手左右开弓,也不管姜红那撕心裂分地大叫,一通乱扇。 李老太见儿子打了媳妇,觉得自己受的委屈总算有了个发泄的出口,立刻从床上下来,指着躺在地上的姜红大喊道:“打得好!打!打死她!” 住在旁边的人听了李老太屋里的闹腾声,本来都以为像往常一样,骂两句就算了。谁知后来越听越不对劲,觉着再不阻拦就要出人命了,他们才纷纷跑来,撞开了李虎家的门。 “快!”一个撞门的男知青第一个冲进来,他一见姜红身下淌出来的血,便立刻大喊道,“快送卫生所。” 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拉开了李虎,也不顾李老太的阻拦,把姜红送进了卫生送。 从卫生所的大夫口中,李虎得知,姜红这是流产了。 对于被自己□□对象家里所发生的惨事,朴主任还一无所知。回宿舍后,他躺在床上,从头至尾,得意地回想了一遍自己这一天所做的工作。 突然,一个猝不及防的敲门声响起了。 “朴主任,朴主任!” 外面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这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了,朴主任想不出有什么非要这时候来说的。 “什么事?”朴主任开门问道。 “不好了!”来人焦急地说道,“今天上山的人里,有十多个到现在还没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