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也有一些消息传来,复仇者笑联彻底站起来了,基本上消除掉了所有的鬼联据点,只剩下几只鬼还在苟延残喘,但已经不成气候了。
一时间,人人捉鬼,喊打喊杀,生存处境艰难到极点,但本能又催促我险中求生。
就在我以为鬼生无望,一眼望到头之时,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我与我的心上鬼重逢了,她受了很严重的伤,鼻息微弱,我把她拖到我的新家,或者说我的藏匿点,将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给了她,她的脸色惨白,手脚冰凉,我手忙脚乱的急救。
慌乱中,低声的祈祷着,祈求这个西红柿姑娘能活过来。
阳光洒到我的身上时,小红醒了,我坚信这是上天在垂幸于我,毕竟,鬼海茫茫,却只有我遇到了我的心上鬼。
小红失忆了,再也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命运像是突然眷顾我,她越来越粘我了。
我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述她在鬼联的风光故事,开会的时候富有感染力的发言,救鬼的时候极其细致的温柔,以及在指挥众鬼时的飒爽,小红听着听着便红了眼,她说,原来即使什么都忘了,过往的一切还是会有人记得。
一个鬼的苟活可以将就,但两只鬼却很难一起生存,尤其是在她重伤未愈的现实下,我不得不考虑转移隐藏点,同时,今天必须得出去寻找粮食了,否则,这里会只剩下两只饿死鬼了。
我看着她入睡,转身投入墨色的暗夜。
深秋了,风有点大。
幸好我曾经是一只非常喜欢吃拿卡要的胆小鬼,对于周边的粮食点依稀记得,李大爷家屋后有一片核桃林,王姐家菜园子里有一口井,街口拐角处有一个小超市,但现在已经去不得了。
说起李大爷,他死于他老伴儿之手,被狠狠用扳手砸死的。王姐当时就在一旁叫好来着,可惜前段时间听说她被审判了,直接死刑。
我思考半天,最后决定去王姐的菜园子里,喝水饱喝水饱,先装点井水,带回去给小红,再看看菜园子里有没有野菜,现在小红比较虚弱,吃点蔬菜汤对身体好。
穿过矮墙,踮脚轻声的走进菜园,长期没人打理的园子早已破败不堪,基本上没有什么野菜生长,只能寄希望于那口水井还有水源。
让我没想到的是,因为长期的混乱,世界早已破败不堪,笑盟为了能恢复生活生产,早已开始统计并加派人手于各处水源点,王姐家的水井虽然小,却还是被指派了一个笑脸来看守。
我内心又开始怯弱,仿佛胆小是我的天性,做风光的鬼的时候胆小,做落魄的鬼的时候更胆小。月光下,那口井离我只有十几米远,但是我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想转身离开,却又想起家里的小红,她的身体愈发的不行了,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她红红的笑脸了,病人缺水更是糟糕,我的心跳渐渐加快,一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就像当时第一次被标记鬼脸一样,暴躁,冲动,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慢慢潜伏到井边,也看清了守井的笑脸,是一个年轻人,跟我差不多年纪,个子小小的,身体羸弱。在距井边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我,惊叫之余,开始拿起手边的武器向我挥舞,几天未认真进食,我根本毫无闪躲之力,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
突然,他被井边的藤蔓绊了一下,失去平衡,摔进了井里,而我的手也控制不住的向他伸了过去,拽住了他的胳膊。
菜园里,水井口,我的头和胳膊被重力拽至井里,井里的笑脸一脸惊恐,满脸泪水的看着我。说来可笑,这是我做鬼以来第一次拥有掌控他人生命的权力,只要我放手,一个笑脸就会转瞬消失。
秋风吹动了周边的藤蔓,在昏暗的天光下,我看清了从井底蔓延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一根根粗壮的枝芽从井底向阳而生,借着井水竟也是绽放了生命。
竟是西红柿,是我心心念念的西红柿,红红的,一口咬下去,汁水满满。
“救我,救我……”笑脸抽泣的向我求救。
但我的眼里只剩下那一抹红色,只要我放手,我便能带着它们回家了,小红一定会很开心的。
手松开的那一刹那,我听到了生命的倒计时,是一声还没结束便被淹没的惨叫,我以前听过好多次,这是第一次这么清晰,而又恐惧。
我扑向那几个西红柿,慌乱的将它们摘下,眼睛丝毫不敢看向井底,就怕再看到那双绝望的眼睛,再次死死的盯着我。
看来与心上鬼重逢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一大波笑脸突然冲进菜园,将我重重包围,这个时刻,我竟然笑了出来,我想过我可能会饿死,或者渴死,完美的诠释胆小鬼的称号,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局。
“把他抓起来!处死他!”
“不!应该将他杀死然后示众!搞一波心理暗示,将剩下的恶鬼逼出来!”
“他的同伙呢!他一定有同伙!”
“竟然敢来我们的菜园摘西红柿!可怜的小张啊,唉!”
我丝毫不觉得害怕,只是有点遗憾,还有很多话还没有对小红说出来,比如我第一次见她并不是在鬼联,而是旧世界里的医院里。
那天我托着因挨打而打了石膏的胳膊在医院的院子里晒太阳,一回头便看到了正在挨护士长骂的她,穿着小护士的衣服,一脸委屈,却又很倔强的收着眼泪,护士长离开时候,她双手一抹眼泪,坚定的说,以后等我当护士长的!那一瞬间,她就成了我心上人的模样。
后来没隔多久,心上人就成了心上鬼,我看着她在鬼联大放光彩,全然没有那个小护士的可怜儿样儿,真替她开心。
“他还有一把钥匙!”
“有又怎么样!恶鬼就是恶鬼,况且他肯定杀了不少人,不能放过他!”
“让他把锁打开,我正好想看看,这个世界的规则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父母是否也曾寄予过深厚的期待,但如果有,可能就是现在的感觉吧,笑脸们无比期待着看着我的钥匙,他们需要一个结果,一个世界运行的真相。
但什么是真相啊?仅仅是一把钥匙就可以称为万事万物生长的规则了吗?我不理解。
我出生的时候,别人说我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可怜的人,于是我跌跌撞撞长大,有人施舍,有人欺侮,还有人不屑一顾。
后来钥匙说我是鬼,于是我便不做人了,继续跌跌撞撞的长大,有鬼施舍,有鬼欺侮,还有鬼不屑一顾。
所以,是人是鬼根本就是一样的啊。
钥匙被插到了锁里,在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刻,我看到了一个可笑的结果,而笑脸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做鬼几载,竟又有了回人间的道路。
原来要成人,必须得先杀仁,我脑海里闪过了好多画面,第一次做人时的喜怒哀乐,后来做鬼时的唯唯诺诺,初遇小红时的红鸾心动,昨夜杀人时的毛骨悚然。
游戏,要结束了吗?
我最后还是没有吃一口西红柿,那么美好的东西,还是不要破坏好了。
小心的将它们放下,呼吸最后一口空气,感受最后一缕阳光,转身一跃,跳进井里的深渊。
游戏,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