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的手指抚上青痕错布的背脊,轻柔得仿佛在作画般小心翼翼。
徐妄之清楚地看到这些新伤下无法遮盖的旧疤,最严重的一处是在后心口,他几乎能够想象当初一剑穿胸的残忍画面。
“痛吗?”徐妄之忍不住问。
清凉的药膏被他敷在伤处,羽毛般的触碰几乎让程赢呼吸不稳,让他分不清背上的凉意到底来自灵药还是他的手指。
“不痛。”程赢张口,嗓音微哑。
徐妄之顺着他背脊往下,慢慢擦着药,最重的那抹剑伤在他侧腰处,已经不出血了。
感受到指下接触的皮肉逐渐升温,徐妄之轻轻皱起眉来:“你身体好像有点烫,是不是发热了?”
突兀的问话,让程赢不由攥紧手中的床褥一角。
“上完药再让医官来看看。”程赢道,语气平静。
然而紧绷的身体泄漏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原本已经不再流血的剑伤又渗出了些血来,蜿蜒流下。
徐妄之眉头皱了一下,想也不想就伸手按在蜿蜒留下的血痕之上:“你流血了。”
程赢额角一跳,反手攥住他的手指拉开,回头看他。
徐妄之吓了一跳,下意识抬眼看他。
无辜的下垂眼单纯疑惑。
程赢攥着他的手紧了紧。
“啊,痛!”徐妄之试图甩开他的手。
程赢松了松手,只是没有放开他,而是看向两人相握的手。
他的手和他的手指,都沾着他的血。
奇异的满足感让程赢舔了下发干的唇:“抱歉。”
随后,他不舍地松开了手。
徐妄之:“我刚刚弄痛你了?”
程赢心里一软,明明是被自己捏痛了手,却在问自己痛不痛。
“不痛,我看不见伤,你帮我把药粉撒上去就可以。”说着,程赢再次背过身去。
“哦。”徐妄之边答应着,边帮他处理好,也没顾得上手上沾到的血。
等终于处理好他背上的伤,徐妄之才舒了口气起身:“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程赢坐在床上,抬头看他,目光不自觉就落在了他沾上血色的手指上:“你的手……”
徐妄之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没事,我回去再洗。”
“嗯。”
当夜,程赢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徐妄之如同白天一样为他上药,手指也一样沾上了他的血。
可是当他问他,你的手……
徐妄之却是笑着睨他,这是你的血,你说怎么办?
程赢闻言,伸出手,重新攥起他的手指。
血色染上白玉指尖,仿佛红梅飘落雪地。
徐妄之看着他。
程赢垂眸,低头,启唇,将血迹舔去,呼吸灼热,放肆到几乎想将白雪含化在口中……
梦醒后,程赢再也睡不着。
轻盈的身影从院中一跃而上,立在无题斋主屋屋顶。
几乎是他落上屋脊的那一刻,另一道黑影紧随而至。
“不是护卫,还要当值?”行甲问。
程赢弯腰坐下:“出来透透气。”
到主屋屋顶透气?行甲犹豫要不要赶人。
程赢:“你去休息吧,今晚我在这里守着。”
这不还是守夜吗?
行甲:“多谢,不过我们暗卫没有替班的规矩。”
“……也行。”程赢终于抬眼看他,“不过这个位置对于暗卫来说似乎不太合适。”
行甲未再多言,确定程赢不是危险人物之后,重新隐回暗处。
……
翌日,城主书房
庆甲来向徐妄之禀报近日城中动向。
“封城之后逗留城中的数十名修士,按照少城主吩咐,以贵客之礼待之,同时暗中招纳其中本就有意投靠凤庆城的几位为城主府客卿,混在其中,以钳众修士之口,初具成效。只是属下担心封城时间越长,人心愈加惶惶,城主重伤之事恐怕瞒不下去。”庆甲道。
徐妄之:“此事本也没有打算隐瞒太久,明日我会去趟青冥山,城主伤势稳定的话,再对外公开此事。”
庆甲:“是。”
“还有其他事吗?”徐妄之问。
庆甲沉默片刻,单膝跪地:“属下向少城主请罪,昨日城门处那一剑……”
“不必说了。”徐妄之打断了他,“我知你忠于城主,下去吧。”
庆甲愕然,他没想到徐妄之竟然早已察觉却未追究,请罪于他不过是全了对城主的忠心,但徐妄之的话却让他羞愧难当。
“是。”他垂下头,转身出了书房。
书房的门缓缓阖上,清婉端着点心从侧门进来。
“少爷为何对庆甲网开一面?”
“我知道城中有许多人同他一样,不是忠于凤庆城,不是忠于徐家,而只是忠于我父亲,他们是我父亲的剑、是我父亲的眼、是我父亲的口、是我父亲的耳……”说到这里,徐妄之狡黠一笑,“也将是我的。”
清婉心底一怔:“城主回来见到少爷,一定会很欣慰。”
放下点心,清婉退了下去。
她支着伞穿过院落,在廊外看见了站在雨中的庆甲。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少爷已经不是曾经的少爷了。”她轻轻叹息。
庆甲:“是我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