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沈兆真……杀人了?”
沈之槐迟钝的点了点头,闷重压抑的启了口:“那个畜生捅了一个商贾的儿子,胥吏到时对方已气绝,当场将他带走,如今羁押在东徒坊①。”
得到如此详尽的答案之前,沈姮还一度以为传言有误。
她悠悠叹了一声,心道也许真的是善恶有报,秦氏曾经加诸在她阿娘和那些可怜人身上的,如今报应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今年开春时,沈兆曾强拿府里一个婢女晓事,后来那婢女有了孕,秦氏便认定她是想母凭子贵鱼跃龙门,才□□的沈兆,竟生生连母带子给打死了。
因是家生子,没人敢声张,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殒命在伯府,竟没掀起半点风浪。
如今沈兆得此下场,也谈不上冤,只是可惜了那个无辜给他陪葬的。
虽说终日泡在烟花之地的也没几个善男信女,但到底罪不至死。
听女儿低低叹息,沈之槐只当是姐弟情深,全然未想到她是在怜悯那个商贾之子。
“姮儿,你自己的事还未解决,不必太为你弟弟担忧,再说你母亲已去苦主家中处理了。一介市贾,非官非贵的,多给些银子总能摆平。只要苦主不闹,官府便不会重判,过去风口浪尖自然有法子将他捞出来。”
闻言沈姮鼻息微微一滞,停在父亲身上的目光由疼惜顷刻转为冷漠。
他从不像秦氏那样去害人,却会像此刻这样,放任一切罪恶和不公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然后再去为施害者善后。
父亲果然还是那个父亲,就跟当年坐视阿娘惨死什么也做不了,事后还能将秦氏扶为正室一样。
她倏忽唇角微扬,自嘲的笑了笑。
怪她天真了,失望这么多年,竟因着父亲为自己奔波了几日,她就将一切怨怪都忘记了,以为这个家里的恶人仅有秦氏一个。
见女儿神色放松下来,沈之槐以为她是听进了劝不再担心沈兆,不由欣慰几分。
然而秦氏那边,进行的并不如她设想的一般顺利。
去苦主家之前,她听信了老太君的话,只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登门,坦陈过失,悉心抚慰,再赠以厚礼弥补,劝对方息事宁人,签了那份不上告书。
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这苦主的府上虽处处白幡丹旐,哭声一片,但白幔覆罩之下是飞阁流丹,玉台花亭。再至屋内发现陈设更是奢侈非凡,样样都值得说道一番。
这可不是一般的商贾!
若是对付寻常人家,秦氏倒可放低姿态,挤出几滴泪来,可对付这样的人家,她深知情和钱都难以打动他们。
能令他们退让妥协的,唯有强权压制。
进了灵堂,秦氏先以常客身份上了柱香,随后顾自去了廊上,让随行的丫鬟将这家的主母悄悄请过来。
这位夫人是死者的母亲,秦氏道明了自己身份后,不出所料她脸红筋暴,气苦搓火。秦氏却面色不改,侧过身去,极其平静的将安信伯府的脉络道与她听。
哪位高官与自家伯爷往来密切,哪位权贵又是自家伯爷的老友,以及族中二爷是何样的官职,三爷又和皇家做着怎样的买卖,事无巨细,一一道了个明白。
末了,她回过身来依旧高昂着下颏,倨傲的临视着这位夫人,话音里是一番“善意”提点:
“说了这么多,夫人已然清楚了我们沈家是何样的门楣,当如何做,相信夫人心中已有了决断。可莫要为了一个已气绝的爱子,便拿上阖府老少的前途去赌,以卵击石的道理,夫人必——”
“啪!”
秦氏未尽的话意,终结在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