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得看出来,这个笑容与太皇太后在嘴边挂了一晚的笑皆不相同,达眼底,达肺腑。
唯有这个笑,是出自于真心。
“你叫什么?”太皇太后徒然问起。
沈姮面上微微一怔,迟钝的答:“韶华。”
“哀家问的是你的闺名,不是封号。”
“沈……回太皇太后,韶华姓沈,闺名一个姮字。”入宫见过的人里,还没一个人问过这个问题,是以她多少有些受宠若惊,颠三倒四。
“姮,”太皇太皇沉吟着重复,点点头:“姮既月,皎洁明澈,是个好名字。”
稍一顿,又跟了一句:“你既入了皇家,往后就叫哀家皇□□母吧。”
“是……”
带着略忐忑的心情,沈姮行礼回席,婉婉落座。坐下时她余光能瞥见身边投来隐含嫉恨的目光,她便将目光调正,只看向对面。
然而她对面坐着的是李玄璟,看过去时才发现那两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只是适才太过紧张,完全没有留意。
那目光有些玩味,似笑非笑。
“我先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身旁长乐悠悠启口。
沈姮转眼看时,长乐已举起了酒杯,朝着她敬了敬。
原以为长乐指的是做风铃,沈姮便谦虚道:“做那个没什么难的,小时我父亲……”
“我说的是你伶牙俐齿,竟哄得住太皇太后。”长乐裹挟着揶揄之意的话将她打断。
淡淡吁出一口气,沈姮弯唇笑笑:“过奖。”随后转回头,自管提箸享用起面前佳肴来。
没能羞辱到她,反倒见她一脸自得,长乐摇着头发出几声“啧啧”。
众人献过寿礼后,歌舞便起,乐伎手下金鼓喧阗,急管繁弦,殿前舞姬冷袖低回,翩跹如蝶。
酒过三巡后,歌舞也有些看腻味了,圣上便招来人问,“外头雪可停了?”
得知雪霁放晴后,圣上大喜,转头道:“皇祖母,您若不嫌折腾,不妨移驾蓬莱岛看冰嬉如何?”
太皇太后心知圣上已筹备多时,欣然默许,于是殿中众人便离席往太液池去。
打从入了冬月,太液池便结冰如镜,如今船是行不得了,不过有凌床。
所谓凌床,乃是以大块的木板为基,上覆藁荐,由畜力拖动前行。而宫中的凌床,额外加了锦褥与华盖,畜力也换成了踩橇的宫人,拉得又快又稳,便是年已八十的太皇太后坐在上头,也并无不适之感,反倒比平日里所乘的坐辇更加平稳。
一张凌床刚好能坐二人,沈姮恰是与长乐同坐,路上长乐语带揶揄,沈姮觉得这是个能将话挑开说的时机,便直截了当道:“听闻被舍弟一刀刺死的那位公子,乃是公主旧交?”
她对这么快掌握这点,长乐倒也未表现出意外来,只笑笑目视前方:“你消息倒是灵通。”
“我弟弟犯下的错,理应由他来承担,还请长乐公主不要牵涉无辜。”
“哦?”长乐转眼斜她,“看来你们姐弟二人感情倒是一般。”
“公主当下的心情韶华能体会一二,但……”
未及她说完后半句,长乐便放声笑了出来,“若有机会去大理寺牢中见你弟弟,代我向他道声谢。”
“什么?”沈姮微怔。
“听说,他二人是在艺馆中争风吃醋起的龃龉?”长乐把玩着自己的紫玉扳指,就似在闲叙无关紧要的家常:
“那岂不是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