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父喝了一口茶,做出在谈判桌前的架势:“然然的第一次家长会,当然要从头算,我先来,你下一次。”
纪大哥开始整理袖口,眉眼锋利得惊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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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一辆辆豪车接踵而至,在校门口缓缓降下车窗,故作矜持地打招呼。
文远不让外车进校,再大的腕也得乖乖在外面停车。
纪父靠自己公司董事长的身份,用特权把长子压在公司开会,自己则穿上西装打上发胶,神清气爽地来到学校。
下了车,纪父环视一周,看到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他视力不错,上前两步走到那人身边,惊喜道:“季老弟,真的是你。”
季爸爸穿了一身黑色呢子大衣,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面上带着口罩,他的穿着是季妈妈一手搭配,论设计并不差什么,只是身在如此光鲜亮丽的环境下,他总是忍不住避开人群的各种目光。
纪父状似无意地在季爸爸后背拍了一下,令对方本能地挺起腰背,他年龄大,便托大自称一声哥:“一起过去?”
季爸爸正愁没有认识的人,班级在哪里只有模模糊糊一个大概印象,连忙答应:“哎,行,谢谢老哥了。”
孩子交换之后不过才一个周的时间,双方皆处于一个尴尬又复杂的情况,他们想看看养女的现状,又唯恐对方家庭产生不好的联想,在家里更是要注意言辞,怕无意中伤了孩子的心,便只能互相避嫌。
孩子们怎么交好是孩子们的事,但做家长的不能不注意分寸。
进入校门没走几步,两个女孩迎面走来。
季爸爸看着纪然身上崭新的校服,似乎跟周围同学没有了差别,心里不由得苦涩。
纪父看着季长宁脸上雀跃的笑容,根本不见从前在家时的冷漠,心里难免一酸。
两位老父亲情不自禁对视一眼,于无声的叹息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肩搭着肩,干脆越过两个女孩,将端水做到了极致。
纪然、季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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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班级不得不分开,季长宁带着季爸爸进班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家长们没有到全,大多数同学在教室玩闹,有几个同学在补黑板报,见人进来了纷纷打招呼。
“宁姐?”
“是宁姐爸爸吗?叔叔好!”
“叔叔您好。”
“叔叔您穿的这件大衣不错啊,是哪个牌子的?”
季长宁冲爸爸眨眨眼,像是一只请求夸奖的小猫咪,伸手拍掉想要暗戳戳摸衣服的人的手:“没有牌子,私人订制,摸坏了你赔啊?”
体育生仗着跟季长宁熟,故意蹭蹭蹭后退两步:“同学们帮我作证,我可没摸到,不能让季长宁给我讹上!”
六班一向活跃,已经到来的家长们被带得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打开话匣子聊天。
季爸爸从进门开始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口罩下的嘴唇轻轻抿起,笑意蔓延至眼角的鱼尾纹中,他坐在季长宁的座位上,班里人并没有对他怪异的打扮发出疑问,还说流感季节戴口罩安全卫生……
让他埋藏在心里的不甘慢慢发芽——外面的世界,好像没那么糟。
一切的一切,戛然而止于班主任发下来的成绩单。
班主任在讲台上苦口婆心:“我们是文理分班后第一次期中考试,仍然有进步和弥补的空间,各位家长不管忙不忙一定要盯一下孩子的成绩,既然选择了高考而不是国际部,就要认真对待,对吧?”
季爸爸看着成绩单最底下的名字,机械性点头。
天地可鉴,他是真的头一次做倒数第一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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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纪父拿成绩单的手,微微颤抖。
苍了天了,他这辈子第一次做年纪第一的父亲,纪长风当年上的是重点公立高中火箭班,人才济济,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但从未拿过年级第一。
纪父把手藏在桌子底下偷偷拧了自己一下。
没醒,不是梦!
沙克胜同志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此次期中考试同学们发挥得都特别好,虽然大家的家境非常优秀,学习甚至高考都不是唯一的途径,但是从学生们的态度上,我可以看见家长们对于高中这一阶段教育的看重,作为一班的班主任,我也十分感谢大家对于我工作上的支持。”
被无形夸了一波的家长们自恃矜贵地小幅度鼓起掌来。
沙克胜站在讲台上,让出一步,目光落在纪然的座位上,冲纪父点点头:“按照惯例,我们现在请年纪第一纪然的父亲上台讲两句。”
纪父猝不及防,他走上讲台,酝酿一会儿:“各位家长好,我是纪然的家长,很高兴……”
从来临危不乱的纪董事长上讲台说个话居然紧张得头冒冷汗。
纪父想,幸亏是他来了,要是换成纪长风来开家长会,肯定掌握不住这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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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结束,家长们谦让着走出教室。
走廊上,纪父和季爸爸在楼梯口的两边相遇。
二人脚步一顿,快步走向对方,四手相握。年级第一的父亲和倒数第一的父亲相看泪眼,用截然相反的情绪异口同声发出同样的感叹:“这些年,您真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