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婢只是奴婢,只听夫人的。”
“那夫人喊你杀人你也杀吗?”
这话问的,不是不讲道理吗?可小张嬷嬷现在是骑虎难下,只得咬着牙道:“是!奴婢就该听主儿的话。”
“花晨,给我掌她的嘴。”
众人一愣,这是什么道理?听主人的话不对?怎么还要掌嘴?而且这可是张氏的身边人,你说打就打啊?
“唯!”
花晨站起来,想着这婆子刚刚想打自己娘,而且他们明显就是过来欺负大姑娘的,心里那个火气蹭蹭直冒,抡起手,在张氏的质疑声中,猛地就一巴掌拍了下去!
万籁俱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张嬷嬷的脸肿了起来,嘴角甚至有了一丝丝血。
花晨可不是闺阁里的娇|小姐,也不是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老婆子。她在乡下长大,懂点事时就要帮家里干活,再大点,就下田种地了。
这些日子在左家吃得好,住得好,左玉还教育她们要经常锻炼,这身体一恢复过来,那力气也就回来了。
花晨打了一下,只觉通体舒泰。见左玉又没叫停,便又抡起手,反手又是一巴掌下去。
这回她使足了力气,直把那婆子打得哇呀直叫,脸都歪了过去!
“你,你,你,你……”
张氏抬起手,指着左玉,“你,你敢打母婢,你,你反,反了!”
“母亲心善,不忍给身边奴仆作规矩。可奴仆犯错往往会牵连主人,所以女儿越俎代庖替母亲作了下小张嬷嬷的规矩,还请母亲原谅则个。”
“你,你管这叫作规矩?”
张氏气得眼发黑,“无缘无故打人叫作规矩?”
“不过一个卖了身的老婆子罢了,想打就打,还要什么理由吗?”
“你!”
张氏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左玉。这句话她才说过,这就还给她了?
“母亲,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
左玉道:“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女儿作小张嬷嬷的规矩母亲心疼,那为什么不能怜惜下女儿的仆人呢?再者李三娘并未做错事,只是按我吩咐不许人打扰,母亲为何要打她?至于小张嬷嬷……”(注1)
她看向那个已经被打得傻掉的婆子,“她对上不敬,女儿也没打错。”
“奴,奴婢不敬?”
挨了两巴掌,直接被打蒙的小张嬷嬷涣散的瞳孔终于开始聚焦,“奴婢哪里不敬?”
“下对上用‘唯’,上对下或平级用‘喏’。”
左玉一脸冷漠地道:“听说小张嬷嬷也是家生子,而母亲的父亲则是两榜进士,还是吏部司侍郎。难道在张家那么久,外祖都没有教过家里仆人什么叫规矩吗?”
“你放肆!”
张氏嘴都要气歪了!打了她的人不提,居然还把她爹羞辱了一顿!这真是要造反了!
可偏偏除了指责左玉放肆外,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总不能说他老子也不尊礼法吧?
是,现在大家都不会行古礼了,可真要较真起来,一群大人不如一个小孩讲礼法,传出去岂不是要被笑死?这人就是这样的,自己不遵守规矩却不妨碍自己笑话别人不懂规矩。
“女儿不敢。”
左玉福了福身,“圣人有云;君子当实事求是。女儿只是遵循圣人的教导罢了。再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越是钟鸣鼎食之家越要谨小甚微。若家中仆人被外人抓了把柄,毁的可是整个左家。”
“你,你,你……”
“母亲,您也有不是的地方。”
“你还想教训我?你圣人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张氏瞪大眼,“你还知‘孝’字怎么写吗?”
“母亲,圣人亦云: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可见,父母若有错,儿女亦可婉转指出。”(注2)
张氏这会儿只恨自己读书少!这左玉左一句“圣人云”,右一句“圣人言”,搞得她狼狈不堪不提,她都不知这些话到底是不是圣人说的。
比如实事求是那句。
圣人有说过?
当然有说过。只是这个圣人不在这个世界,在左玉曾经生活的世界里,这位圣人可是把大家教导的明明白白的:做人要实事求是。
不过,这年头能将所有圣人之语背下的不多。除非是两榜进士,当世大儒。像张氏这种只认识几个字,诗词都背不出几首的自然不在此列。
“那你闭嘴吧。”
张氏道:“我现在不悦,你不用说了。”
张氏心里暗暗得意:即便我不知这话出自哪里,但却听得懂。父母不开心,那就得闭嘴!
这样想着,面上便略有得意之色。感觉左玉是将自己坑了,她总算挽回了点面子。
可哪里晓得左玉却是不慌不忙地福了福身,道:“母亲,《易传·系辞》有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张氏瞪大眼,头皮一阵发麻,忽有些慌乱地道:“你,你闭嘴!我,我,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