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襄点了点头,又道:“世子应当不会管,难道在魏夫人的手中?”
李明玉讥诮一笑,此事极有可能。她的父亲没有续娶,家中妾室虽多,可论起地位来,不过比奴婢稍高些,在本朝仍旧属于贱籍,是不可能插手管这事情的。大房孱弱,若是有本事,中馈也不会到三房的手中。她低声道:“改日去试探一番。”其实直接去问也能得到答案,可她想要的是那铺子落回到自己的手中。
李明玉母亲陪嫁的两间铺子俱是在东市的热闹地带,一家是绸缎铺子,另一家则是书铺。前者自不必说,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做得是日进斗金的生意,而后者嘛,利润未必少。要知道崔家乃是望族,家中藏着数千卷,着人挑选一些抄下置于铺子中,便可引得文人墨客争相抢购。
若是国公府的一切都归入公中,李明玉倒不好说什么。可现在情况却是大房那边,伯母陪嫁都是自己人在经营;三房这边更是不可能让魏氏将自己名下铺子所得交出,唯有她们三房……李明玉冷笑连连。他们不做人,那她也不会顾惜情面,讲什么客气话。
接下来的数日,李明玉一边着人盯着两家铺子人往来的情况,另一边则是向父亲打听母亲在时的旧人。得出的答案也不意外,都被打发到别庄了。她跟着天鸣子去云游,可母亲仍旧有李明庭这骨血在的,那些人按理来说得留下来,也不知怎么就被打发走了。若是母亲那边的旧人照看着,李明庭未必会变成如今这副混账模样。
东市繁华,车水马龙。
绸缎铺的管事是一个蓄着须的中年男人,名唤赵启,是魏家的家生子,小魏氏出嫁时带入国公府上的。他是小魏氏的心腹,娶的妻子也是小魏氏身边的奴婢。按理说,这般人生活也只是比寻常人好上一些,可是这厮娶妻养妾,置办了大宅院,混得比不少清官还要好。要说他没有贪墨,李明玉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赵启一直在绸缎铺经营,除了每月一次送账,便极少到国公府去,更不可能认识李明玉。这会儿见着她与青襄出现,便只当作是富贵人家的娘子,忙不迭笑脸相迎。只不过那灿烂的笑容在李明玉冷淡地说出“要看账册”时凝固了。
赵启一摆袖子,行了一个叉手礼,郑重问道:“姑娘是——”
李明玉道:“赵国公府李明玉。”
赵启面色一变再变,朝着亲信使了个眼色,便将李明玉往内堂迎了去,陪笑道:“仆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二娘子前来。” 顿了顿,他斟酌着言辞道,“只是这账册历来是三夫人管着的,您这是……”
李明玉望着赵启欲言又止的姿态暗暗冷哂,她淡然道:“先前我不在京城,阿娘留给我的铺子便托叔母打理,眼下我已经回到京中了,自然不好麻烦叔母。”
赵启心中暗暗叫苦,他是知晓这铺子的来由的,如今还真是记在李明玉的名下,只不过世子向来不管事,府上有老夫人做支撑,三夫人便将铺子强占了过来。现在铺子的真正主子回来了,她要看账没有任何问题,只期盼她无人管教,不懂账簿吧。想了想,赵启亲自将那账本取来,递给了李明玉,恭谨地开口道:“二娘子若是有不明了的,可询问仆。”
李明玉随意地翻了翻,账面不平,细节处更是不堪细究她望向了赵启道:“绫绢市价四百三十钱一匹,十匹为四千三百钱,怎么上面记价四千文?”这边贪墨一点,那边克扣些许,如此长久下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赵启小心翼翼道:“此是熟客,便抹去了零头。”
李明玉望着赵启,慢悠悠道:“这儿、这儿,还有那儿,都是熟客么?”顿了顿,她又笑道,“兴许是我不懂此间门道,不过无妨,着人去请些账房先生来,让他们瞧瞧这账目有何问题。”
赵启大惊失色,没想到她会将事情闹到明面上来。上面的账给同行瞧自然会有诸多问题,平常三夫人都从这儿支取银钱,账面怎么都抹不平的,他也趁着这时候偷偷往家中弄。他其实也没什么本事,只是胜在与小魏氏关系亲近,这会儿听了李明玉的话,就急得六神无主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眼神一直往外飘,等着小魏氏来救场。
李明玉笑道:“赵管事,若是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够去见官了。说起来,你还是奴籍吧?擅动主家之物,下场如何,想明白了么?”
赵启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二娘子,奴有罪。”
李明玉望着赵启笑而不语,光是他的田宅,可填补不了账面上,毕竟十多年过去了。李明玉眯了眯眼,想着叔母即将出现的难看神情,又畅快地笑了起来。叔父李斌如今正是升转的关键时期,要是家宅不宁,得被言官弹劾,眼下不管发生什么,大约都不敢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