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喧哗声隐隐约约透进来,面前坐着的人模糊了模样。
邱来稳稳上前两步,在尚且隔着一些距离的地方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他动作时微乎其微地一滞,转瞬间发出通地一声,双膝已然落地。
陈琪华口中的游妹与小广在刚才的片刻已经进来落座,不远不近距离,像是在跪自己一样,她们一愣。
小广是编剧,从电影本子的起草到目前暂时的完稿,她对每个节点了然于心。而绥常这个角色,是由她与游妹主要完成的。
她看向前方试镜的年轻男人,有些诧异。
邱来跪在原处沉默着一动不动。她身旁的游妹也抱臂看着他,稀奇地歪了歪头。
试镜的演员中鲜少会选择长时间的沉默,这其中的分寸太难把握了。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在此刻似乎有什么不同,令她忍不住仔细观察。
这一观察之下发出了“啊”的一声,招来了右手边陈琪华的严肃瞪视。
她在嘴上打了个叉,连忙转回去看那个年轻男人。
这个人跪的地方正正好是灯下方,双眉微微蹙紧,其下眼睑敛着,在年轻干净的面孔上投下长长阴影,将容貌隐约遮住,勉强看出他平静的表情。
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又说着不同的故事。
邱来跪着的双腿稳健,全身似乎都紧绷着,唯有放在身侧的双手在颤抖。
他紧绷的肩颈,手上分明的经络,掐入衣服而泛白的指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周身的每一个细节,无一不在述说一个人内心的挣扎。
这样细微的痛苦却与他面上的平静截然不同,让小广在细看之下不由得被震到一瞬。
邱来稍微低了下头,视野中只余椅子脚与对面人的鞋子裤边。
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了:“父亲母亲...”
声音刚出,陈琪华就挑了下眉。邱来的声音变了,开口时嘶哑,不好听但足够真实,像是先前痛哭着撕扯坏了嗓子,又像是难以启齿。如果不是刚刚才交谈过,陈琪华也不信他能在这么短短片刻就将声线状态变化得这么不同,显然是在数分钟里就进入状态了。
好苗子。
“父亲母亲,这世道渐乱,已经不是我惹了祸你们还能一力护着我的时候了。”这样的邱来说道。
他的话说了一句,正在面试他的人忍不住倾身,神色紧张眉头轻蹙。一半被他的言语带入角色,注视着他时仿佛真是这个年轻男人的长辈,一半又像是画外人,看着他便是在期待这故事要如何继续。
跪在地上的邱来在此时忽然一动,缓缓抬起头来。他一双深黑眼珠在灯光下泛起一层潋滟水光,仿佛琉璃珠子,清澈又赤忱地与其对视。
陈琪华拍戏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与他双目相对的一瞬间也不禁怔住,更无论尚且年轻、喜好一切美色的两个小姑娘了。坐在后方的游妹一晃神,一声“我草这人..”没忍住从唇缝间挤了出来,脚下一动,踹了前面的小广椅子一脚。
被踢到的人根本没动弹,愣着神盯着这试镜演员,脑子里一瞬间蹦出许多剧情与人物改动。
邱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他们此刻的内心想法。他抬起头看着对面敬爱的父母,听完对方的话,神色渐渐哀伤,露出破碎的一面来。他便带着这样的神色回道:“生养之恩自然是不敢忘。但正是如此也不能拖累你们,拖累邱家。”
“从此...邱来会改名换姓,”他喉头一动,将话说完,“再不是邱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