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交换了微信,约好了以后有时间可以出来一起吐吐苦水——当然,此时更多也只是顺手加气氛使然而已。艾卿的微信列表里就躺了不少这样的萍水相逢之交。
她们一齐走出洗手间,一个上了二楼,一个直走。
艾卿探头一看,周筠杰果然还原模原样地坐着,丝毫没有被她阴阳怪气到的样子,堪称四平八稳不动如山,一下竟不知是该感慨对方见过大风大浪,还是自己经验不足,只得又委顿如泥似的、也坐了回去。
双方难得有默契地跳过了之前引发尴尬的问题,紧接着不咸不淡地扯了两句家常。
艾卿频频看向手机,终于,五分钟又四十七秒过后,死党“如约而至”打来电话,在听筒那头故意扯开嗓子大喊:“宝!宝!我家猫不见了,快来帮我找找!”
“我家北北就是我的命啊!”
“会不会是被觊觎她美貌的楼下大黑猫拐走了?唉我真不该把她养得这么漂亮的,漂亮死了漂亮死了,你在干嘛?没记错是相亲吧?哎呀你跟你的相亲对象说一声吧,我现在真是没你不行,没你就没有主心骨了都,呜呜。”
正说着,听筒里隐约传来几声猫叫。
艾卿:“……”
死党江淼:“……”
艾卿:“嗯嗯我马上来,北北是咱们的心头肉,我马上过来,你等着我啊,周先生很善解人意的,我跟他说说就行。”
她一边说,复又捂住话筒,装作很是纠结地向周筠杰示意手机,“那个,我死党家里的猫丢了,她都急哭了,不好意思啊周先生,要不,要不我们改天再出来吃饭?”
“好的,没事,正好还没点单。”
“嗯嗯嗯嗯,下次我请客,”艾卿拎包就走,“周先生谢谢惠,不是,感谢赏脸哈,下次见,下次见。”
说完飞也似地离开了这和她气场不合的咖啡厅。
软件打车,外卖点单,路口等车,一气呵成。
为了感谢江淼那不计脸皮的演出,她点的还是对方最爱吃的小龙虾,收货地址直接填了江淼的租屋,准备等会儿就去和对方汇合。不料想,才刚在路口站定,身边突然停了辆拉风的电瓶车。
“姐妹!你也脱离苦海了啊!”
全黑色的车身,哥特式的风格。
一辆原则上最快车速不得超过二十公里每小时的电瓶车,愣是装饰出了秋名山车神的气场,戴着黑色头盔的美女单脚急刹车,稳稳停在她旁边,向她吹了个口哨:“去哪啊?要不要上车,我送你一程?”
艾卿连忙婉拒。
一来唯恐被交警叔叔当场抓获,二来,也是怕她真的被送到人生的最后一程。= =。
不过两人倒还是二度约了“约会”,这才互相道别离开。
艾卿目送对方先走,正准备再往前走一段路,好“接应”过来接她的滴滴司机,结果步子没迈开,身后又传来喇叭声。她只觉扰民,并不觉得是在叫自己,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后头那马达轰鸣声却又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诶?
她眉头微蹙,脚步顿住,好奇地回头一看。
便见那通体银灰的车身颇拉风地停在路旁,车窗堪堪落下,里头西装笔挺的男人正好也探头来看她,两人就这样避无可避地打了个照面。
双方的第一反应都是回避。
然而一个往回缩一个退半步毕竟尴尬,于是又不得不中途停下,一个坐直一个站直,男人矜持地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银色镜框——艾卿此刻倒有种居高临下打量对方的错觉。眼见得他睫毛犹如一双扇子扑扇落下,又扑扇扬起,琥珀色的瞳孔已然恢复常态,并无复杂感情地盯着她看了一眼,便也跟着笑笑,回敬一眼,开口道:“是你啊。”
顺带一提,她每天在楼下散步看到邻居家的狗也这么打招呼。语气还比这热情点。
唐进余点了点头,说:“好巧。”
确实好巧。
她脑子里瞬间冒出一行猩红的大字:真是好巧他妈给好巧开门,好巧到家了。
也不知是否太久没见,双方竟还齐齐表现出些礼貌的客气状,半天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艾卿先憋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盛装打扮”,又想起自己好歹今天画了个全妆,看见前男友有什么丢脸的?索性坦白:“我今天是来相亲的。”
“我也是。”
“哦哦,那真是好巧,你也是出来卖……不是,相亲啊,我以为你这么……”会装逼,“这么帅,应该不用相亲吧。”
“家里人逼的。”
“哦哦、你跟我朋友一样,也是被她爸逼的……呃,”艾卿微笑,“我的意思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也不知是哪句话逗笑了对方。
唐进余却突然凑得近了些,两手交叠抵在车窗边,下巴搁在手臂上,由下往上打量着她的脸,淡淡的笑了一下。
很温和的样子。
结果开口说的是:“我也以为你不用出来相亲。毕竟你是天生公主命,追你的人能从海淀排到怀柔。”
“……”
艾卿皮笑肉不笑:“谬赞了,我虽天生丽质难自弃,无奈成年人的社会还是需要装装逼,我对此稍有欠缺。”
“向我学习?”
“……”
艾卿继续皮笑肉不笑:“好的,好的,祝您一生装逼顺利,以后出书立传,供我等屁民学习。”
唐进余闻言,定定看了她一眼。
恰逢此时,在立交桥上堵了十来分钟的滴滴司机却终于正好赶到。
艾卿忍住如蒙大赦长出口气的冲动,故作惊讶地接起电话,又故技重施地向唐进余示意自己手机,嘴里一迭声地应着:“嗯嗯,我现在就在门口啊,你逆行了?哦哦没有就好,你往正门口开,我就在商场门口。辛苦啊。”
说着便转身要走。
不知是否错觉,没走几步,恍惚却又听到唐进余在背后说了什么。
但她无暇分心,也没有认真去听,便毫不留恋地抽身走了。
一直到坐上出租车后座,接起二姨电话,她仍有一种还在做梦般的感觉。
艾卿:“……他说他十七岁出来打工,做房产推销。最大的爱好是去少年宫蹭主持人班的免费体验课。”
二姨:“放屁呢他!他十九岁明明就在哥伦比亚大学念法律!正儿八经的高材生,你跟我说他做中介?”
艾卿又说:“他说他妈妈管得严,这次相亲给他列了整整三十六个问题,两页清单,要跟我一一核对,个个不落。”
“放屁!”
她二姨一边搓麻将,继续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我还不知道你什么脾气?你能处理好婆媳关系?我求爷爷告奶奶给你找的相亲对象,学历高,家世好,没爹没妈,车祸早亡,就一个有钱老舅,长居澳大利亚,他哪来的妈?路边上捡的啊?是不是看贾玲儿春晚小品,找清洁工假扮的?”
嗯……
艾卿打开车窗,抬头看天。
心想今天的风儿,真真甚是喧嚣,嘴上便又温和敷衍道:“前几天鬼节刚过,他可能烧纸问的他妈妈吧……可能吧……他妈托梦给他列的清单……”
二姨:“……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