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超出周唱晚的想象，已经足够长了，可她的表情还是很凝重：“两个月……好，可吃完之后呢？吃完之后该怎么办？我倒是不介意再挖洞，可咱家总共就那么大，也不能直接在客厅、厨房、卫生间这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挖，整体来看，可以用来挖洞的地方真的少得可怜。”

这其实也是周唱早的顾虑，靠着在地板下挖洞来传递食物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栋别墅里，早晚有一天，她要靠自己，在丧尸横行的世界里生存。

周唱晚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怎么办？”

周唱早沉默片刻：“从别墅里出来，去外面谋求新的出路，简单来说就是不断地找食物，杀丧尸。”

说这些话的时候，今年上半年那种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的流亡时光又浮现在周唱早眼前，她的心一点点冷下来，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末日的威胁下，任何的安稳都只是暂时的，唯有绝望才是长久不散、永无止境的。

周唱晚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周唱早麻木地说，“哪里还有什么然后？丧尸是杀不完的，活下来的人只有日复一日地奔波逃命，心惊胆战地度过每一天，或者运气不好，被丧尸感染。”

她的结局，好像就这有这样了，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周唱晚对于她来说，可能就是漫漫长夜中的一豆孤灯，可以给予她片刻的温暖和光明，可终究，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来了。

看来她的命运，不会因为这通电话，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周唱晚则若有所思：“其实说了这么多，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就是丧尸，要是丧尸全都消失就好了。”

周唱早说：“是的，但是说起来很容易，可丧尸根本不会全部消失。”

周唱晚望向窗外：“不会消失，是因为已经扩散开来了，你那边现在满世界都是丧尸，哪怕它们站着不动让你杀，你用个几年十几年也不一定能杀完。可是如果时间回到2031年初，当第一个丧尸出现的时候，你就把它杀了，理论上来说，之后的灾难就不会出现。”

周唱早心中隐隐有点想法：“说的有道理，可实际上我并不知道第一个丧尸出现在哪里，就算知道了，时间也过去半年多了，我怎么样才能杀了它？”

周唱晚终于露出笑容：“你忘了，我生活在过去呀。”

周唱早醍醐灌顶：“你是说……等你活到2031年，当第一个丧尸出现在世界上，你就可以提前预警？”

这方法听起来可行，虽然实际操作起来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总归有那么一点拯救世界的希望。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丧尸出现之后再保护父母，不如直接掐掉末日降临的源头，这样一来，后面所有以丧尸为根源产生的灾难都将不存在。

通俗一点，就好比周唱晚刚才说她踢了小孩的积木，可要是她压根就不去那个商场，这场冲突也就不会发生。

可周唱晚竟然一口否定：“不，我不要到那时候才预警，等待的时间周期太长了。我们两个人的时空，时间流逝速度是一样的，如果我到那时才阻止丧尸爆发，你岂不是要在末日里挣扎到2041年？我很担心你，我知道你生活得异常艰难，所以我不想让你在这样的痛苦中度过整整十年。”

“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你在末世里每度过一天，甚至一个小时，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因为你，就是我的未来。”

周唱早心念微动：“那你……”

前面的所有思考都共同指向一个最终目标，周唱晚说：“第一个丧尸一定不是凭空出现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才使得世界上出现这么可怕的怪物。而导致丧尸出现的原因——我把它称为源头，这个源头，或许就像是一种‘病毒’，它早早便潜伏在暗处，直到2031年初，它彻底攻破防疫系统，在整个世界上传播开来。”

“我想要你走出别墅，但你不仅仅要活下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你要想办法找出丧尸爆发的最初源头，不管那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或者只是一次无心之举，你都要想方设法将源头搞清楚，并且打电话告诉我。”

“而我的任务，就是得到情报后，在过去的时空里，把源头早早破坏掉！让末日再也没有办法到来，让第一个丧尸都不会出现！”

周唱晚振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到十年后，周唱早睁大了眼睛，须臾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她惊愕不已，怎么都没有料到，她们通话不过五次，周唱晚竟已经能考虑得这么深入，并给出初步解决方案。

周唱早张了张嘴，跟上周唱晚的思路：“我明白了，我要在已经发生的灾难中找线索，而你，要在这件事还未发生的时候就及时遏制住苗头，阻止灾难降临。”

周唱晚认同：“没错，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嘛，上天给予我们隔着时空通话的机会，我们总不能只拿来传递食物吧，这也太大材小用了。丧尸并不是地震或者泥石流那一类不可控的自然灾害，我相信这场丧尸灾难有很大可能性是人为的，或者至少有人为因素，何不干脆利用我们之间的时间差，揪出始作俑者。”

“你在未来找到源头，我在过去毁掉源头，如果能成功，你在末世之下经历过的一切苦难都将不复存在，咱们爸妈也不会死在丧尸手里。”

周唱晚认真且严肃：“因为构成灾难发生的必要条件就是丧尸，如果把丧尸爆发的源头直接在过去彻底毁掉，所有的悲剧都缺乏了最重要的那个条件。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我能顺利出生，是因为我爸妈结婚并且怀孕，可是如果我奶奶因为某些原因，压根没有生下我爸爸，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丧尸虽然是突然出现在世界上的，但我猜测，它们绝非是一朝一夕孕育出来的，肯定是由各种复杂的条件和变化促成的，量变最终引发质变。所以，你要去找到丧尸究竟是由什么“量”组成的，而我要去毁掉那些“量”的积累。”

“不必解释了，”周唱早说，“我彻底明白了。”

“那就好，”周唱晚放松下来，“话说当初丧尸刚出现的时候，新闻有报道吗？是因为什么？”

周唱早回忆起年初，丧尸刚出现的那一两天，政府和军队还未溃散的日子：“我记得好像……好像是一种什么丧尸病毒，但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源头，因为当时新闻上用的词是疑似，再后来没几天，秩序就不行了。”

周唱晚追问：“丧尸最开始是从哪个地方出现的？”

默然片刻，周唱早沮丧道：“不清楚，应该不止一处，信号还没断的时候，我印象里在手机上看到有好几个地方都是同时出现苗头的。而且丧尸传播太快，几乎不到一个星期，世界就沦陷得差不多了，后来想想，其实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

就知道源头不会这么轻易被找出来，周唱晚也没对新闻报道抱有多大希望，毕竟就周唱早所说，事发的确突然。

“没事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们有好多年的时间都可以用来找源头，”周唱晚安慰她，“你也不必立刻就出去，这几天多吃点儿东西把身体养好，尽可能锻炼一下，然后我们再讨论什么时候出发。千万不要太有压力，你能在丧尸的包围下从青螺市一路回到西阳市，说明你真的很厉害，我相信你。”

周唱早疲惫地笑了一下，她那时候不过是太想见到父母了，所以一路苟延残喘，又比较幸运，才能活着回到西阳而已。

只是没想到旅途终点，等待她的只有已经变成丧尸的父母，和画地为牢。

想到这里，周唱早更是坚定了要找到源头的决心，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她也想拼尽全力把父母救回来。

周唱早抿一下干燥的嘴唇：“好，那就说定了，我从今天开始锻炼，尽快恢复身体，早日……”

“嘭嘭嘭——”

变故来得是那么突然，周唱早还未说完的话语就此湮没在震耳欲聋的拍门声和吼叫声中。

又有一群丧尸游荡到东区1010门前，它们发现门打不开之后，就开始疯狂地砍砸早已千疮百孔的灰色防盗大门。

那恐怖的声响顺着手机来到十年前，狠狠震痛了周唱晚的耳膜，她轻松疏朗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反应过来后慌慌张张地高声道：“周唱早？你还好吗？你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