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也来了?”叶镜璇眸中寒光微动。 “是。云归的国书此刻应当已在陛下的龙案上。殿下,你定要早作准备。”绿漪从接到消息就忧心忡忡,心境直到现在都难以平复,想着各种办法将此事避过去。“要不咱们启禀皇后娘娘,说您噩梦难以安枕,又牵念长公主殿下,想去玉慈庵陪伴几日,先离开皇城再说。” 叶镜璇无奈的看着她,“躲得了一时,能躲过一世?他们来便来吧,有什么可慌的。” “殿下,他们此番目的是,求娶胥宁公主和亲的。”看殿下不在乎的模样,绿漪都急得跺脚。 如今陛下适龄的女儿中,除却守寡居寺礼佛的广惠长公主,也就只有眼前这位和贤妃娘娘所出的昭颐公主。昭颐公主得皇上宠爱,定是舍不得,那殿下岂不是最佳人选。 叶镜璇却晏然自若的浅笑,丝毫不见忧色。“和亲又如何?父皇应承此事,就算我不去,也总有别的女子去。该是自己的责任,躲也是躲不掉的,况且推己及人,又岂能心存侥幸。” 没想到这时候,竟萌生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境来。说到底不过是胥宁国弱罢了,若换做百年前盛世之时,又何至于被打压得踹不上气来。 内忧外患,强弩之末。外嫁敌国,受其凌.辱,他日战事即发,还不知会面对怎样两难的场景。原著之中,天乾十九年春,迦叶与云归同时向胥宁国求亲,而昭和公主叶镜璇早已自尽身亡,昭颐公主‘缠绵病榻’,皇家只得将守寡的广惠长公主配与云归大皇子为妃,册封福王之妹姮郡主为昭阳公主,和亲迦叶。岂料本就心怀有恨的姮郡主与迦叶合谋,联合胥宁内的奸细,盗取边防布阵图,将胥宁一度推入绝境。 当她一身戎装对着兄长对悲愤质问:凭什么!凭什么皇家一道诏书,就能毁掉她的一生。这明明是天家公主的责任,为什么要她来承担?为什么要拆散她与她的心上人。 虽说她兄长当时义正言辞的说教,晓以大义让她有所动容。可细细回想,她说得其实也没错,不是吗?如今自己身为公主,若父皇令其和亲,她也该责无旁贷。 “殿下!”绿漪眉头蹙起,不赞同的说道:“这种事旁人都避之不及,咱们还能事先得到消息,早做准备。若圣上当真属意您,您让上官家先祖颜面何存。” 上官家世世代代,战死沙场。作为上官家的血脉,万千边城将士的精神支柱,若她和亲,还不知会酿成怎样的风波。 叶镜璇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唇角微勾莞尔一笑,“你自己都说了,和亲之事兹事体大。父皇自会有所斟酌。别说我并不想成为这枚旗子,就算想也不见得能落到身上。” 如今的胥宁千疮百孔,军阀割据各自为政,世家尾大不掉,皇权名存实亡。若非尚存正统的名,留有部分军权,境遇恐怕更是不堪。她数次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退后却也是退无可退。“此事容后再议不迟,秦婕妤那边如何?” “一碗汤药下去,孩子已经落了,是个成型的男胎。”绿漪低了低眉头,难掩的叹息和痛心。“作为母亲,婕妤娘娘也当真狠得下心。” “明日就不是婕妤了。”叶镜璇眼底露着讥讽,冷冷的笑着。“宫闱的争斗永远是层出不穷。打掉一个本就活不了的孩子,换取父皇的怜惜夺得更高的地位,也算值了。” 当日张御医曾向她私下透露过,秦婕妤母体受箭伤未曾调养妥当,导致胎儿先天不足,根本活不到足月。救驾之恩,加上这次滑胎之痛,这位秦婕妤已是后宫这两年爬的最快的妃嫔。人往高处爬,难免算计一二,可也不该将灾害引到靳言身上。“父皇打算如何惩戒靳言?” 绿漪默然,“陛下震怒之下,命人打了四十大板,幽禁于画堂斋。” “四十大板!岂非想要了靳言的性命。”叶镜璇目眦欲裂,手攥着床被拧成拳,强忍着火气,“莫非秦婕妤肚子里是他的孩子,靳言便不是?” “殿下息怒。奴婢已和往常一样,舍了些钱财给执行的内事,七皇子殿下当无性命之忧。”这种事,这几年她已经做得很顺手,若内事打点不够妥当,宫里的日子定是举步维艰。“不过床上躺上数月是必然的,否则对上也无法交代。殿下放心,奴婢会找机会前去照顾的。” “我只是觉得心寒。他的心竟如此狠绝,虎毒尚且不食子。”无数次的希望,换来无数次的绝望。可怜靳言那孩子,还自怨自怜的认为是他出身不好影响了国运,是他自己不够努力达不到父皇的期望。想来不由嗤笑,就是一场流星雨,不仅害死了他的生母,也害得他从此卑微如尘。 她永远都忘不掉,她回宫之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四岁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小小的身子骨瘦如柴,理所应当的吃着宫人的残羹剩饭,哪里还像一位胥宁的皇子殿下。“将披风拿过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殿下,皇后娘娘不在宫里,您还是——” 绿漪忧心的想说什么,却被叶镜璇眸色微厉,傲然扬声打断:“本宫乃胥宁昭和公主,血液里流淌的是战神血脉,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不大了就是一死,她能留得性命苟延残喘至今,已算是苍天垂怜了。 绿漪浑身一滞,心中不由撼动,恭敬的矮了矮身子,福身称是。 与此同时,胥宁天乾帝怒气难消,不仅是秦婕妤腹中的孩子未能保住,更重要的是迦叶与云归两国的国书。他本欲与迦叶借和亲之举结盟,以图休养生息,缓解南方压力专心应付云归。没曾想云归不知何处得到消息,竟也派出肇贤夫人与大皇子前来胥宁,说是体会胥宁风土人情,其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将手中的国书合上,天乾帝眉目肃然的盯着下首的右相褚子韧,略带愁容道:“两份国书同时抵达凤栖,云归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其实这早在意料之中,国与国之间何曾有所谓的秘密。”右相褚子韧垂首恭谨,双眸微抬。“对于国书中所说的求亲一事,不知皇上如何思虑?” “如何思虑?”天乾帝讥笑的反问。胥宁如今的形势,右相难道看不明白?“和亲定是要应承,可膝下公主却是一个都动不得。” “但迦叶与云归求娶的定然是真公主,若陛下打算用皇室贵女册封,恐怕无法令两边满意。”右相褚子韧一脸忧心的说道,迦叶与云归两边都得罪不得。 “那你就好生替朕想办法。”天乾帝语气中隐有严厉。 “其实昭和公主可以——”褚子韧刚提议,就被天乾帝伸手将奏折一摔,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混账!你不知道昭和的身份?她是可以轻易动得的?!就不怕引发边城将士哗变!!”若非左相施展博年迈,近日受了风寒卧床不能起身,他岂会召褚子韧进宫商议对策。此人做事精细,处理政务和对外政策之上也偶有精道之处,可眼界着实太狭隘了些。“她可是皇后嫡出,上官家的血脉。你给朕牢牢的记清楚。” “可是上官家已然名存实亡,就算余威尚在也不足为虑。”褚子韧惶恐低首,心中不解。他知道二十年前上官家的确威名赫赫,可如今只剩下一座萧索的将军府,已再无传系之人。如今胥宁藩镇割据,各自为政,他就不信忠心皇家的边城将士会为了所谓的一点血脉,引发叛变之祸。 天乾帝微眯了眯双眼,略有失望。“你也知道余威尚在。你可知当年皇后独守凤栖皇城,阻拦迦叶兵马凭的是什么?”当年他回到凤栖,携着皇后登上城楼,满城的百姓跪拜在地,喊的是皇上万岁,上官皇后千岁。他们认的是上官家的皇后,而不是叶家的皇后。“莫要再说这种没有脑子的话,否则只会让朕质疑你右相之能,是否名过其实。” 褚子韧俯首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微臣惶恐。” 天乾帝不由闭目叹息,隐隐有些头疼。这种事果然问左相更为妥当,可惜天不假年,待施老故去,国事之上他又该倚重与谁?又该如何延续胥宁国祚。昭和动不得,昭颐背靠慕容世家,胥宁的钱袋子又如何动得。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广惠能为他分忧,呵~这一世对贵妃母女的亏欠怕是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