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月就跪在他近旁,看见地面的沙石碾进他手背,看到他肩膀抖动,心底忍不住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视线却一顿,落在对方裸露的右臂上——这几日训练对方都光着膀子,今日也只穿了一件无袖的褂子,但那右臂却不复光洁。
“陛下!”
云知月急忙出声,抬头才发现不妥,不止傅崇光侧身转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他眼睫微颤,明白此时不管开不开口都显得奇怪,干脆起身跑向傅崇光,附耳低声道:“请陛下派人查看赞回的右臂。”
傅崇光脸色微变,克制住调转视线看向赞回的冲动,眼眸沉沉地看着云知月。
眼前的少年长发滴水,眼睫上挂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琥珀色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
落在众人眼中便是乌虞三王子胆大包天,拦下陛下当众密语,陛下甚是纵容,姿态亲密,若无旁人。
傅崇光:“萧瑜。”
“卑职在。”
萧瑜附耳上前,听傅崇光低声吩咐:“你亲自押赞回回宫,好生看管。”
萧瑜看了云知月一眼,虽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令陛下如此严肃,但显然与羌牦王子有关,他只管听令行事,抱拳应是。
云知月见傅崇光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正要告退,就见侍卫搬来长凳和棍仗,压着萧璋和赞回就地行刑。
当着众臣和百姓的面,一仗仗落肉有声,毫不含糊,云知月听着就两股战战,下意识别开了脸。
傅崇光见他身上还在滴水:“你先带穆赖王子回宫,让太医好生照看。”
云知月知道其余事自己不该掺和,低头应是,和百漠班酷几个王子带着昏迷中的戈齐先行离开。
傅崇光则向裁判问起龙舟赛的结果,顺便监刑。给赞回行刑的侍卫更加不敢放松,棍仗之下很快见了血,赞回咬牙一声不吭。
倒是萧璋忍不住痛吟,扒着长凳可怜兮兮地抽气,却也没有挣扎求饶,仍是乖乖受着。
反叫给他行刑的侍卫却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对这位尊贵的小侯爷下重手,但隔壁都见了血,这边相安无事怎么也说不过去。于是也给了十来下重棍,见了血。
疼极了萧璋反而不叫了,咬牙死死忍着,眼眸发红。
好在三十仗很快就打完,萧璋被搀扶着下地,双腿没了知觉,跪倒在傅崇光面前。
傅崇光问他:“你可知错?”
萧璋喉咙都哑了,话音哽咽:“臣知错。”
傅崇光没再为难他,正好裁判将龙舟赛的名次呈上来,傅崇光扫了一眼:“取消忠义侯世子和羌牦王子所领队伍的资格,将第四第五名递进,与魁首分别嘉奖。”
“是。”
萧璋连名次都没捞着,歉疚地看向自己的队友。几个好友将他搀扶起来,“没事儿,还有来年。”
萧璋落寞低头,攥紧了拳头。
那厢赞回也受完刑,被侍卫架起来塞进马车,由萧瑜押送,跟在圣驾之后返回宫中。
新帝主持的第一场端午祭祀潦草收场,令人唏嘘。
…………
一个时辰后,紫宸殿。
萧瑜将一块巴掌大的假人皮呈到傅崇光面前,并附上一张绘有疤痕和图腾的手臂画像。
傅崇光冷眼看着那块被水泡胀后边缘发皱的假人皮,嗤笑一声摔了茶盏,震怒不已。
萧瑜和徐德连忙跪下:“陛下息怒。”
澄明宫。
沐浴后的云知月坐在床边,阿吉娜替他擦着头发,徐来宝跪在床沿替他按摩小腿。他手里捧着一碗徐来宝硬塞的姜汤水,热气氤氲了眼睛。
谁能想到赞回竟然给他们玩了一出灯下黑,平日故意穿无袖的褂子露着手臂,实际上却在右臂贴着假人皮……
上回排查各王子的嫌疑首先就将他排除,怎料他就是亲身参与刺杀傅崇光的凶手之一。
难怪他在宫宴上拜见傅崇光后就拒绝入宫为质,入宫后又千方百计出逃,差一点!差一点就让他跑了!
傅崇光必定很气闷吧?
与此同时,京都以南百里处的一座驿馆,几位信使换了新马再次出发,几人背上都背着来自乌虞的包袱,还有一封加急书信正藏在为首的信使怀中。
城北百里外的官道上,一队从百漠返回的武者,带着两个金发碧眼的波斯商人,风尘仆仆一刻不停地向京都进发。
当天夜里,穆赖王子和受了刑的赞回都发起高热,太医彻夜守在澄明宫。
云知月的二层小楼也再次迎来“不速之客”。
“陛下还打算继续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