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威胁,毋庸置疑。
被禁锢着的手放弃挣扎,另一只手紧紧地、用力地握紧刀柄,她垂眸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她本该为攻略进度的突破而感到高兴,心底却难以自制地泛起厌烦。
和一个无数次伤害过自己的变态并肩而立?
如果不是实力不允许,白鸟只想亲手把他曾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一点一滴还回去,甚至于,加倍奉还。
她从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也不是记吃不记打的傻白甜。
恰恰相反,在被驯养之前,她是孤儿院里瑕疵必报的狼。
掩去所有的思绪,收敛起眼底晦暗的神色,她又恢复平静。
“啊。据说有些渣滓叫嚣着要见我,稍微处理一下。”
收拾好属于‘大山酱’的情绪,白鸟眉眼浅淡,“他们大概会为此后悔。”
“哦?”像是被她的说法取悦了,宿傩捏着她的手,径直朝目的地飞掠而去,“谁知道呢。”
尖利的断刀仍然深深扎在地面上,无人在意。
*
那是白鸟第一次见到不会被大变态一言不合就杀掉的人。
一个身着和尚衣衫、留着娃娃头的孩童,五官精致,眉眼冷肃,白色的短发后有一圈红色,如同渗透的血迹一般醒目,看到随同宿傩一起出现的她也仅仅在最初扫了一眼。
黑白相间的棉拖踩上让人安心的坚实土地后,白鸟就若无其事地甩开了他的手,自顾自地环顾四周,习惯性地观察着可以供她躲过某些致命攻击的掩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游戏综合征吧?
这片不知道位于何处的荒地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最显眼的大概就是聚集在一起的人类。
不,或许应该称之为咒术师更合适。
不过……这个时代咒术师的人数原来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吗?
以突兀的冰墙为界,不像大变态这边的小猫三两只,对面看上去可是人头攒动呢。
白鸟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两步,恨不得当场画出一条三八线来。
像她这种战斗力约等于0的普通人类,一旦被对面误认为是同伙可就不妙了。
她可不认为仅仅凭借一点儿微妙的、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情感的好感度,就能让那种家伙对她施以援手。
应该说,他大概只会恶趣味地站在一旁亲眼看着她被同为人类的咒术师随手击杀吧。
“这边并不需要宿傩大人亲临。”娃娃头上前两步,低眉敛目,恭敬行礼。
从声线依旧无法分辨性别。
宿傩没有看他,兴致缺缺地扫了眼冰墙那面因为他的到来而蠢蠢欲动的人群,忽而侧目。
大概是死亡后遗症,哪怕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一旦大变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白鸟的身体本能地叫嚣着逃离。
她眨眨眼,无辜回望。
“哼。睁大你的眼睛看着吧。”宿傩哼笑,这才垂眸看向低垂着头颅的部下,“里梅。”
“是。”被称之为‘里梅’的娃娃头孩童恭敬应声,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不过须臾。
白鸟漠然地看着眼前恍若回忆重现一般的景象——
尖锐的冰穿透人类脆弱的身体,圣洁的冰蓝色与鬼魅的红交织,开裂的腹腔、飞溅的液体勾勒出血色之花。
人是很容易被环境影响的动物。
她抬手抚上胸腔,那颗无数次经历生与死的心脏平稳有力地跳动着,仿佛亲眼所见的并非单方面的屠杀场,而是孩童的恶作剧。
这是不对的——她清晰地知道。
她应该害怕,应该恐惧,应该厌恶,哪怕最不堪,也应该为此心跳加速。
可,她没有。
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顷刻之间濒临爆发——她本该是被幸福与爱浇灌着成长的孩子,她会如同养父母希望的那般,即便不乐善好施,也应当保有人性中最明亮的善良与正直。
曾经她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可是!
她强忍着澎湃的心潮,猛地转身奋力朝前奔跑。
仿佛只要用力地跑,就能离开这个操蛋的梦魇。
就能彻底脱离这个操蛋的游戏。
破空声自身后袭来,她脚步一顿。
裹挟着怒火的尖刀狠狠没入身体,猛烈的力道将她完全贯穿,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这一次,没有冰凉的和服,她重重栽倒。
疼痛唤醒了回忆。
白鸟阖上眼眸,细细描绘着养父母的面容,久违地落下泪来。
黑暗吞噬意识之前,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请不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