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哈哈大笑几声,抬起自己的双手说道:“我这双手打算盘使得,打人也会,偏这写字是不会的,抄的哪门子经,鬼画符还差不多呢。我刚从太太那里过来,她和薛姨妈多年未见,如今不免伤感的很,哭的悲切,大姐儿年纪小,我恐怕吓着她,可不就往林妹妹这里找个清净地方。”
“林姑姑漂酿,二姑姑、四姑姑也漂酿!”大姐儿见着黛玉等人就乐得直拍手,嘴里夸赞的话一溜儿一溜儿的,这会子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是王熙凤的亲生女儿了。
大姐儿如今刚满三岁,正是白白胖胖的时候,林黛玉甚是喜欢这个嘴甜的小姑娘,高兴的把几人领到厢房里招待,还拿出许多精致有趣的玩具来给她顽。其中有一套拼接板,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打磨而成,乃是林黛玉五岁时候江南一位盐商送的生辰礼,价值不匪,是黛玉的爱物之一,此刻也被她塞到了大姐儿胖乎乎的小手里。
不料大姐儿一样都不喜欢,张着手往窗户边的书桌上探去,嘴里还不停的喊着要。平儿见她急切的样子,忙抱着她去了书案边。大姐儿伸手就抓了一支紫檀的毛笔在手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妈,这个!”
凤姐喜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王家的规矩,姑娘家是不认识字的,故此王熙凤本人也识不得几个字。如今大姐儿居然喜欢毛笔,在她眼里可不就是了不得了。迎春、黛玉、惜春等人也觉得有趣,黛玉让平儿把大姐儿放到椅子上,自己拿了根小号的羊毫笔教她写字描红,居然还颇有章法。
“乖乖,我这是生了个才女!”
王熙凤围着大姐儿和林黛玉转了一圈,稀罕的想要亲亲上前大姐儿,被林黛玉推开了,耽误她们学习。
王熙凤也不恼,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双手托腮看着黛玉和大姐儿练字。迎春和惜春打量了半晌,也自行寻了张桌案继续抄写经书了,毕竟是打着抄经的名头来的,自然要把本职工作做好了。
丹霞院内岁月静好,荣庆堂里可是阴云密布了。薛姨妈本是冲着姐姐荣国府当家主母的身份,特意来投奔的,王夫人也在信中再三暗示会留他们住在荣国府,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来拜访的时候,会遇到如此尴尬的场面。
府里老太太那里不让去拜见也就罢了,偏连几个小辈的姑娘家都躲了起来,只有二房的李纨、宝玉、探春和贾环等人在场,凤姐好歹喊薛王氏一声姨妈,但也只是带着大姐儿略坐了坐便走了,贾王氏和薛王氏坐在一处面面相觑。
好在薛宝钗是极会说话的,三言两语开解了两人,又道今日劳累了姨妈,心内不安,还奉上了十分丰厚的礼品。
贾王氏自从女儿元春进了宫门后,便对钱财有种莫名的执念,只因元春在宫里的开销太大了。即便她自己嫁妆丰厚,手里还掌着荣国府的中馈,外面也放着利钱,偶尔还会包揽诉讼,大笔大笔的银两入账,还是觉得手头紧巴巴的,有力不从心之感。如今见着薛家这大笔的礼物,不免开颜了几分,对着薛宝钗也更和颜悦色了,还叮嘱贾宝玉和探春多与他们宝姐姐顽。
薛宝钗面上云淡风轻的笑着接受了贾王氏的好意,心底却猛地打了个突,自家这位姨妈,估计处境堪忧,自家待选一事也万万不能托付于她!
薛宝钗耐着性子看自家母亲和薛王氏姐妹情深了半日,最后一家子吃过下午茶点,终于起身离开了。贾王氏苦留薛姨妈一家住下,都被母子二人婉拒了,贾母那个意思,若是薛家真的留下来,才是丢脸丢大了。
薛家豪富,在京中又不是没有宅院,不过是想着托庇于荣国府的权势地位,日后自家好做生意罢了。其实王家才是最合适的,但是王子腾偏巧外放了,薛姨妈和自家嫂子在闺中时关系就不甚亲密,只得来投奔姐姐,哪里想到会是如今这个境况呢。
回程的马车上,薛王氏苦着一张脸,不住的叹气。薛宝钗倒是撑得住,自从父亲去世,薛家基本上就是她们母女俩撑着了,虽有个薛蟠,不说帮衬,不拖后腿就是天大的幸事了。这样的日子过了这些年,薛宝钗也历练出了不少的手段来,这会子打跌起精神安抚薛王氏。
“妈也不必愁苦,我们自己住也有自己住的好处,咱们自家现成的宅子,住着岂不是更舒服?再一个,不住在姨妈家,想必舅母也不会有意见了,今日原是咱们做的不对,该当先去拜访舅母才是呢。明儿给舅舅家的端午节礼,要再加厚三分才行。”
“哎,总归是我无能,你哥哥也不争气,幸好有你在,不然妈可怎么办啊。咱们家空守着这大堆的财物,偏没有个得力中用的男人撑起来,倒是苦了我的宝钗了。”薛姨妈说着落下泪来,姐姐这里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盼着明儿嫂子能给自己留几分颜面。
薛蟠独自在前方骑马,为着不用在荣国府借住受管教而欣喜不已,哪里能体会自家母亲和妹妹,在后面车厢里愁苦的心情呢。
一家人行色匆匆的去了薛家在京中的宅子,还好当初上京时薛蟠不耐烦和姨妈家同住,打发了家下人把自家宅子也修整了一番,如今倒是也颇住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