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回来时便见嵇灵玉要带一个女子回府,在马车上迟疑地问道:“公子,你真的要带那个女子回府?” 嵇灵玉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多问了。” 他只是想给樊玥一个机会,他见到了她的决心,如今看的便是她的诚意了。 此事少年欲言又止没有再继续追问,下一刻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可是子衿总觉得公子方才回来并不开心,明明冯大人已经找到了外孙女,您为何还愁眉不展?” 本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可男子出来之时面上的神情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单凭一个组玉佩也不能完全证明她就是冯筠的外孙女,嵇灵玉觉得一切还是应该小心为上,“我总觉得老师会因为思念亲人心切,而让有些心怀歹意之人有机可乘,你去好好调查一下这个樊凝。” 他必须调查清楚樊凝的身份,冯筠是他的亲人,他不能让心思歹毒的人钻了空子,毕竟恩师年纪越抬越大,思念亲人一时失去了理智也是有可能的。 子衿点点头,“小人明白了。” 虽是收留了樊玥,可嵇灵玉也不会让她白住在府里,他将女子带到了府中的寒香阁,目光如星,“你无处可去,而此处我是房主,我只赁屋并非让你白吃白住,明白吗?” 人的品行端正、才华出众才被称为知书达理,嵇灵玉并没有认识她多久,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应有的回报,那便要先付出努力。 樊凝杏眸若水,有些不可思议看着他,“你一个高门大户,还计较这些?” 他虽不是身居高位,但也是不愁吃穿的高门中人,怎会小肚鸡肠的在乎那么一点赁金。 “人若是长久不劳而获便会产生惰性,这便是规矩,任何东西都是要靠努力所得,而不是祈望旁人的施舍。”嵇灵玉要培养她的并不仅仅只是才华和文墨,更重要的是为人,老师最注重的也是德行,一个人如果品行不端,就算读再多书又有何用。 听到她这么说,樊玥毫不犹豫地说道:“好,既然公子这么说,那樊玥一定会做到,每月会给你一定的赁金。” 第二日清晨,东方朝霞瑰丽,男子因昨夜子时才睡下,所以还未起身,这时他听到了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和女子清脆的嗓音,“公子该起身了。” “谁?”他意识到了什么,“嚯”地一声坐起了身,随即从屏风后头取过了一件薄衫套上。 女子从屏风露出一个头来,眨着眼睛笑眯眯地说道:“我是樊玥呀!怎么公子睡了一夜就不认识我了,是你将我带到府里的啊。” 嵇灵玉警惕地拉了拉外衫,面色一沉,“我是说为何要不经过我的同意闯入我的房间。” 女子放下了手中的铜盆,露出了狡黠地笑容,“公子,是你说每月要付赁金,而我如今无事可做,只好在嵇府打打杂,抵赁金呀。” 她如今并没有月钱,哪里来银子付赁金就只好想了这个办法,用劳力抵赁金。 嵇灵玉挑了挑眉,蔷薇色的唇瓣微启,“我何时让你打杂了?” “公子想赖账不成?我可是卯时就起来干活了,您若是赖账穿出去说您拖欠月钱,名声可不好听呀。”活都干了大半,樊玥就是抓住了他这样的心思索性耍起了无赖。 果然,嵇灵玉哑口无言,“你……” 见他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樊凝恭顺地行了一个礼,笑意盈盈地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我现在就去干!” 嵇灵玉看着手边的茶杯,沉思了一会,嘴角轻轻上扬成一抹月牙的弧度,“既然你如此能干,后院有几匹马,好生替我照看着。” 这听起来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而樊玥也是信心满满,认为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不就是料理几匹马,这有什么难的。” 可当她来到了马厩才发现一切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不仅要喂马更是要清理粪块,这才是嵇灵玉打得如意算盘,樊玥一边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边扫着马粪,愤愤地骂道:“好你个嵇灵玉,原来是等着我给你收拾马粪,好歹我也是一个姑娘家,你竟然如此对我!” 到了酉时,樊玥端着热茶进了书房,见到男子正专注地埋头写着什么,她缓缓地走上前,“公子,我特地用兰花给你泡了茶,您要不要试试?” 嵇灵玉放下了手中的笔,接过了茶杯,蓦地他的眼睛紧盯着杯中的水,皱着眉问道:“这些九节兰是我多年培植得来,你竟然用它泡茶?” 这家中还无人敢不经过他的同意随意碰她的东西。 樊玥面色自若,慢条斯理地说道:“公子此言差矣,今日我经过院子时,我听到那些兰花在对我说话。” “胡言乱语。”嵇灵玉目光一冷,注视着她,明明自己做错了事还欲盖弥彰掩饰自己的过失。 “它们说了,公子每日精心照看它们,它们想要报答公子,兰花有明目的功效,它们知道近来公子每日译文劳累,让我将它们摘下来烹茶,才足以报答您的恩情啊。”樊玥说的有鼻子有脸,就好像真的亲眼见花草说话一样。 可嵇灵玉却不吃她这一套,嗤之以鼻道:“这么说你还能听懂兰花的心思?” 樊玥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公子,是您让我酉时过来,我替你烹好茶送来又有什么错,你宽容大度,不会为了小事而怪罪我吧。” 嵇灵玉亲手种植的兰花,却生生被她糟蹋了,但毕竟不知者无罪,他夜并未追究下去,“从现在开始,不准再碰本公子的花花草草,你明白吗?” 凝望着他严肃的神情,樊玥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转移到桌案上的竹简上,“这些复杂的文字,你都看得懂吗?” 这些繁琐的文字对樊玥来说简直天书,而嵇灵玉每日的功课就是将这些文字译成魏国文字。 “只要用心去学便没有什么难的,你不用看这些,先将魏国的文字看懂。”说罢,嵇灵玉从书架上取来一本书,递到了她的手中。 魏国的一些简单的文字樊玥还是认得地,她打开了竹简,欣喜地抬起眸,“这两字我认识,《论语》是吗?”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听到嵇灵玉读到这句话,樊玥疑惑地问道:“巧言令色,鲜矣仁,这是什么意思?” 嵇灵玉轻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意思是花言巧语,满脸堆笑,这个人是没有仁德的。” 见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一眼,樊玥连忙心虚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公子看着我做什么,我对您那是恭顺的笑,可不是强颜欢笑。” 嵇灵玉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云淡风轻地回道:“你想的未免太多,我只是想让你将这些记下来,下次再教你时也可不必如此累。” 嵇府算不上大也不算小,府上下人到庖屋中的膳夫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人,而浣衣的事宜由婢女晴鸳管理,看到樊玥拿着浣洗桶向河边走,晴鸳板着脸上前怒呵道: “你要做什么?” 樊玥和气地笑了笑,“公子的这些衣服,就交给我去洗吧。” 见她殷情的模样,一旁的婢女在晴鸳面前挑唆着,“这个樊凝自从来到府里样样抢着做,分明就是想在公子面前出尽风头。” “她喜欢处风头,我就偏要她碰的一鼻子灰。”晴鸳刚巧又是爱计较之人,作为府里的上等婢女,她也希冀有一日能在公子身边,哪怕只是有个妾室,如今她对樊玥腹诽,就是害怕有一日她会被公子看上,自己却失去了地位,想到这里她又怎能坐以待毙。 洗好的衣物都会挂在浣室,只要被她找到了机会,下手便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果然,第二日晴鸳便拿着衣服跑来兴师问罪,“公子的衣服你是如何洗的,竟然将白色的衣服染上了其他颜色的脏污,你可是为了偷懒所以放在同一个浣洗桶中?” 樊玥一脸茫然地拿起了桌上的衣服,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那这是何物?这可是上好的绸缎,是当年大王赏赐给冯大人,冯大人才送了公子两匹,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你说该怎么办吧。”晴鸳一脸鄙夷地看着少女,只等着接下来能看一出好戏。 “你们等着吧,我自然会有办法。”话音甫落,樊玥便拿起了衣服赶去了浣衣房。 只是令众人不解地是她让庖房为她准备了一些剩下来蒲萄与清洗好的葡萄皮。 “她要这些蒲萄皮是要做什么?” 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晴鸳当然要去向嵇灵玉告状,她冷哼了一声,说道:“谁知道她装神弄鬼在做什么,你现在就去告诉公子,说她弄坏了他最心爱的衣物,我倒要看看公子是如何将他赶出府的。” 若是嵇灵玉知道她刚刚进府就做了让他厌恶之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赶出去,到时候才令晴鸳大快人心。